時間一天一天過去,於姬精神恍惚,茶飯無味,幾乎都是在煎熬中度過的。她比從前更加深居簡出了。偶爾在宮中碰到李夫人或香蘭,她們也不說話,隻是站住腳步,向她投去迫然一瞥,微笑著點點頭,那微笑中的含義,隻有她看得懂。
多少個夜晚凝神深思,她依舊無法說服自己去加害子夫,可是,她更不能說服自己放棄兒子——那是她唯一的依靠與安慰,是宮中唯一屬於她的人。這麼多年,母子相依為命,他是她所有的希望。如果失去了他,那麼將來,她隻能像其他無子的嬪妃一樣,孤獨終老深宮,連宮門也不能踏出一步,可他在,就不一樣了!總有一天,她會隨著兒子去燕地,開始新的生活!
她不能親手生生折斷自己的希望。
於姬整夜整夜的睡不著,在她的焦躁不安中,時間卻飛逝如流水,不知不覺,又過去三個月了。幸好,還有半年!可她還沒來得及出一口氣,心頭又揪緊了:半年,過起來也是很快很快的!
每當李夫人溫婉柔媚的向她一笑,便讓她覺得仿佛一條冰冷的蛇爬上了脊梁骨。她幾乎不敢相信,這麼溫柔纖弱、嬌媚可人的女子,行事卻不是一般兩般的淩厲,那種漫不經心的神態厲害過任何俊言利語,叫人無法招架。
“陛下身邊有這樣一位女子,皇後的日子,隻怕也不好過吧!”於姬在心底悲歎。對於子夫,她除了感激還是感激,假如傷害了她,她是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的!
不能再等了!於姬左思右想,與其這樣提心吊膽,倒不如早早了結!反正,是躲不過去的,何苦受這一天天的驚嚇呢?
這一天上午,於姬穿上橘紅金線繡海棠的正裝,梳著高聳端莊的發髻,一旁別著隻冊封時武帝所賜的小小金鸞,牽著燕王劉旦,隻帶著貼身宮女來到了椒房殿。
子夫才正用過早膳,見了她的模樣,不由一怔,滿腹狐疑打量著她,微笑道:“喲,這是怎麼了?怎麼穿了這一身衣裳!”
於姬不答,卻領著劉旦恭恭敬敬跪在子夫麵前,磕了三個頭,抬起下頷含淚道:“臣妾有要事懇求皇後娘娘,懇請皇後娘娘做主!”
子夫如墜雲裏霧裏,忙命人快快扶起她們母子,一邊急道:“這,這是怎麼了?有什麼事起來再說!”
於姬奪手不肯,依舊跪著道:“不,皇後娘娘答應了,臣妾才敢起來!”
子夫怔怔的瞧了她好一陣,無奈道:“什麼事,你說吧!說出來我替你做主!”
於姬又磕了個頭,咬著牙梗咽道:“隻怕今後臣妾再也不能侍奉娘娘左右了!如今旦兒也大了,臣妾想離開長安,早日啟程去燕地!”
“什麼!”子夫吃了一驚。要知道長安是全國的政治權利中心,天子腳下,曆來諸王都巴不得有機會留在長安,以便獲得更多被賞識、被重視的機會,即便多結交權貴大臣也是好的,極少有人願意主動離開長安。
子夫目不轉睛凝視著她,見她淚眼朦朧,眉頭間仿佛有著說不出的愁苦,臉色亦憔悴了不少。她柔聲道:“為什麼要離開呢?難道長安不好嗎?燕地近塞北,乃是苦寒之地,旦兒也才十四歲,去了那裏,你們母子如何受得了那份苦?何必著急呢!”
於姬決然道:“皇後娘娘,如今旦兒也大了,也該走了!反正是遲早我們母子要去燕地的,倒不如早去早習慣。臣妾母子已經鐵了心了,請皇後成全!”
子夫瞟了劉旦一眼,見他滿臉的不高興,目光遊走,沒精打采,心不在焉。顯而易見,他是不願意走的,隻是拗不過母親。子夫擺擺手,吩咐道:“你們全部退下,旦兒,你也退下!”
眾人走後,子夫歎了口氣,向於姬道:“說吧!到底怎麼回事?告訴我非離開不可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