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離宮之後,李夫人終於落得清閑,不必再為日日應付武帝而憂心忡忡。她本想借著機會好好調理調理身子,將病養好。誰知原本苦苦支撐的意誌一倒下,身子也如山崩塌,一發不可收拾。臥床數月,不見一點好轉,反而瘦成了一把骨頭。
太醫說,她身子原本柔弱,產後調理靜養時日不夠,又加上有病初期不肯臥床休息治療,反而服食了不少傷五髒精血的強心丸,如今短時間要恢複如常,隻怕不易。
待接到武帝遣回使者報說三月之後將抵達長安,李夫人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一天便把病治好了。不想越是發急越是不好,急火攻心之下,反而又添了新的症狀。
清荷見了,忍著淚眼道:“夫人這是何苦呢!您這病非一朝一夕所得,要痊愈自然也是非一朝一夕之功夫。您都瘦成這副摸樣了,若是再不好好平心靜氣保養,隻怕——”清荷情知說錯話,忙刹住了嘴,低頭不語。
李夫人卻怔了半日,不覺伸著蒼白的手摸了摸臉頰,喃喃道:“我,我真的瘦得不成人形了嗎?”她一低頭,瞧見枯瘦如爪、蒼白無血色的手,心中大痛,淚如雨下,掙紮著顫聲道:“快,快拿鏡子來!我許久,許久沒瞧過自己了……”
清荷又內疚又急,內疚的是自己說錯了半句話,惹得李夫人傷心,急的是生怕李夫人見了鏡中容顏會承受不住打擊。聽她催得急,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急得差點要哭出來。
李夫人何等聰明之人,見了清荷的反應,頓時“格的“一下,心內已然灰了大半,隻是,她不死心,她抬起淚眼,淒然一笑,溫柔而悲涼道:“你何苦呢?這豈是瞞得了人的!快拿過來!”
清荷受她情緒所迫,不由自主的取了雙鸞呈祥的一麵銅鏡過來,半蹲了身子,將那銅鏡反拿在手裏,映著李夫人的容顏。
李夫人輕抬眼皮,慢啟秋波,隻見鏡中女子鬢發淩亂毫無光澤,容顏憔悴蠟黃毫無血色,如槁木死灰一般,雙目深深的凹陷了下去,仿佛兩個大洞,空茫無神,毫無半點往昔神仙般的玉顏。她情不自禁驚呼一聲,腦中嗡嗡作響,隻覺天旋地轉,鏡中人如鬼魅般在她眼前飄晃,那是她麼?她不敢相信,亦不願意相信!
悲戚、驚痛、絕望、不甘、酸楚一起湧上心頭,李夫人隻覺胸口氣血直衝腦門,衝得她呼吸也不順暢了。她再也忍不住,雙目一閉,身不由己向後軟軟倒去。清荷大驚,慌忙搶上前來,哭道:“夫人,夫人!您醒醒啊,您別嚇唬奴婢!你醒醒!”
許久,李夫人緩緩醒來,麵容平靜得如一口古井死水,波瀾不驚,漣漪不起,靜靜的,呆呆的望著帳頂發呆。
“夫人,您可醒了!藥已經煎好了,奴婢這就服侍您喝藥吧!”清荷見她醒轉,微笑著拉過一個鴛鴦紅蓮玉色紗緞軟枕,扶她坐起半靠著。
李夫人強撐著坐起,皺著眉輕輕撥開藥碗,卻喘著氣吩咐道:“扶我……下床!”說著掙紮便要起身,也不管扶在清荷肩上的手顫抖酥軟,毫無力氣。
清荷又難過又著急道:“夫人您玉體違和,何必如此辛苦呢?還是躺著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