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史學是對事件原由的剖析。
在還原出史實後,對事件原由進行剖析則更具現實意義。王國維的作品,以史學居多。盡管他提出研究曆史要“明其因果”,但是從他的史學著述來看,他的側重點還是在還原曆史真相這個階段。這實在是因為在還原曆史真相方麵,他麵對的工作量太大,更多的還在於他的工作帶有前無古人的開創性。因而,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可稱為現代意義上的史學奠基人。他所做的,都是為後人做鋪墊。同時,他又不忘給人指明方向——史學的一個現實意義在於“明其因果”,即對史實進行剖析。
這其實不難理解。比方說曆史上發生的“安史之亂”,有關它的史料記載可謂多如牛毛。但是,作為史學研究者來說,不應該僅關注事件本身,還應該對該事件的發生進行一番思索。為什麼締造了開元盛世的唐玄宗,沒能延續盛世?為什麼一介地方節度使(安祿山)能興起如此大的風浪來呢?為什麼大唐帝國經此一變就一蹶不振了呢……
其四,史學的目的是從事實真相中找出普遍的規律。
司馬遷在其《史記》中可謂道出了史家的一個目的——“究天人之際,察古今之變”。這也可以說是史學之於現實的一個目的:鑒古知今,古為今用。
曆史是一麵鏡子。它不但照出了人類曾經的影子,也為人類汲取了經驗教訓。以古為鏡,可以知興衰。然而縱觀過去,令人遺憾的是,中國曆史盡管漫長,但可以說是有史無學,更多的時候,曆史形同流水簿。因而,也就不會有人會從過去看出一種普通意義上的規律,也就讓今人隻看到了一個周而複始、走不出曆史圈圈的國度。從這個角度來說,史學就是要培養跨時空的眼光,於一些普通的事件或現象中,找出帶普遍性的規律。由此看來,王國維不僅僅是一位史學方麵的研究專家,更是一位有戰略眼光的思想者。
貳
王國維為什麼反對疑古風氣?
在《〈國學叢刊〉序》中,王國維說:“今之言學者,有新舊之爭,有中西之爭,有有用之學與無用之學之爭。餘正告天下曰:學無新舊也、無中西也、無有用無用也。凡立此名者,均不學之徒。即學焉,而未嚐知學者也……何以言學無中西也?世界學問不出科學、史學、文學,故中國之學,西方皆有之,西國之學我中亦類皆有之。所異者,廣狹疏密耳。”從中可看出他對史學的治學態度。這同他主張貫通古今、會通中西的治學理念是一致的。生逢一個亂世,同時又是一個百廢待建的時代,各種思潮和流派不斷興起,魚龍混雜。在這個時候,持什麼樣的學術主張,什麼樣的治學態度,不僅是個人的事,從現實意義上來看,也會起到以點帶麵的作用,具有民族的性質。可以想象,在那個西學東漸,國學式微的年代,在一些賢達高舉反傳統的旗幟下,他的這種治學態度,無疑具有穿雲破霧的敏銳眼光。而也就是在這種大背景下,一股疑古的風氣在史學界漫蔓開來。
“研究中國古史為最糾紛之問題,上古之事,傳說與史實混而不分,史實之中固不免有所緣飾,與傳說無異;而傳說中亦往往有史實為之素地……至於近世乃知孔安國本《尚書》之偽,紀年之不可信,而疑古之過,乃並堯、舜、禹之人物而亦疑之。其於懷疑之態度及批評之精神,不無可取,然惜於古史材料未嚐為充分之處理也。吾輩生於今日,幸於紙上之材料外更得地下之新材料,由此種材料,我輩固得據以補正紙上之材料,亦得證明古書之某部分全為實錄;即百家不雅馴之言,亦不無表示一麵之事實。此二重證據法,惟在今日始得為之。雖古書之未得證明者,不能加以否定;而其已得證明者,不能不加以肯定,可斷言也。”
王國維的這段話,自然有它的時代背景。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前後,疑古之風盛行。這時,王國維利用新發現的甲骨文考證出殷商先公、先王的姓名及前後順序,印證了《史記·殷本紀》的可靠性。據此,他提出了自己在考古方麵的一些體會。他要說的是,上古時期的事,傳說和史實混在一起讓人區別不開;史實中的部分,有些就同傳說差不多;而傳說中往往又用的是史實中的素材……人們疑古到不相信孔安國本《尚書》,連上麵的紀年都不相信,以致於連堯、舜、禹這些人物都懷疑其真實性。由此可知,當時的疑古之風確實影響很大。對此,王國維表示,這些疑古態度和建立在此基礎之上的批評精神,雖說“不無可取”,但得采取方法來進行考證。因而,正確的態度應是,對那些古書上未得到證明值得懷疑的內容,不能加以否定;而已得到證明的,就得加以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