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克什麼都沒有說,隻是空氣裏彌漫著一種說不出的僵硬氣氛,埃利奧特微微打了個哆嗦,感覺氣溫又冷了幾分。
他向前方望去,從那塊平整的大岩石繞過去,應該就到山的另一邊了。小路邊上躺著許多高矮不一的石頭,在夜色中蒙著一層薄薄的灰色。傑克.魯迪不愧是S級冒險家,很快就摸清楚了這附近的山路。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過了一會兒,走到一處避風的路邊,傑克輕聲說。他似乎遲疑了很久,要說出這種話,要重新麵對以前的傷,至今仍是一件艱難的事情。
“我的親人也被殺了。我的父母。”他說,聲音恢複了以往的鎮定。
“那您……”埃利奧特一驚,心底忽然一涼。
“想過要報仇。”傑克沒有讓他說下去,仿佛一口氣說完心裏就會好受很多,“我那個時候把仇恨當做生命的全部意義,可是,我知道我什麼都做不到。那是十年前的事了,一場戰爭,我根本沒有能力改變什麼。”
驀地,埃利奧特瞪圓了雙眼,手指不自覺地握了一下。十年前,一場戰爭。他猛然聯想到“西森亞克海峽會戰”。他知道這件事,據說是克萊斯特王國攻入了洛塔斯王國的邊境,戰爭很快就結束了,沒有占到便宜的克萊斯特王國自然不會在這件事上大肆宣揚,因此,從小在克萊斯特長大的埃利奧特也就隻是知道有這件事而已。
難道說……他的父母,是死於那場戰爭?那不就意味著他的仇人其實就是——
“咳咳咳咳!”埃利奧特劇烈地咳嗽起來,他趕忙捂著嘴巴,身體失去了平衡,傑克立刻蹲下身子,避免摔傷了他。
他坐倒在山間小道鬆軟的泥土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眼裏滿是驚駭,心髒就像是要蹦出來了,剛才他還一度以為自己的心髒已經不再跳動了。
傑克蹲在他的麵前,默默地注視著他。他看不懂傑克的眼神,沒有想象中的仇恨、憤怒,隻有一種飽經風霜的滄桑和一種像是憐憫的感覺。
“我……咳咳!”埃利奧特不住地咳嗽,傷口在疼,在震顫中痛苦著,他已經不僅僅是內疚了,他甚至有了一種負罪感,和對未知的恐懼。
那場戰爭發生的時候,他也隻是個孩子,可是,他曾經以自己是一個英勇的克萊斯特人而自豪。現在他覺得連這個想法都是有罪的,在這個救他的洛塔斯人麵前。
“為什麼……”他虛弱地喘著,“既然恨克萊斯特人,又,又為什麼救我……”
“埃利奧特。”傑克很認真地叫出他的名字。埃利奧特猛然一怔,這才發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這個人已經開始直接叫他名字了。
他心裏忽然酸酸的。這種稱呼,就像朋友一樣。
“你不明白嗎?我把你當成我的夥伴,至少現在是。我們是為了一個目的一同努力的吧,在洛塔斯的火車上,我們都希望能讓火車安全地停下來,在渡鴉海灣,我們都希望能夠盡快查出古董商的車隊遇襲的真相。”他深吸了一口氣,“在那些矮人麵前,我們也都希望能救回凱特,讓大家平安回去,不是嗎?”
凱特……埃利奧特的心如同被擰成了一團,痛得鑽心。可是,他的理智在承認著,他盡力了,所有的冒險家都盡力了,隻是這個世界上有些事,並不是盡力就會發生奇跡。
“休息好了沒?”傑克注意到他已經不咳嗽了,捂著嘴的手放了下來,鮮紅的血順著他的手指染紅了一片泥土,“快到了,很快就能到安全的地方了。”
傑克伸出手來,但是埃利奧特沒有動。他低著頭,他在猶豫,他的思緒在翻騰。
所謂的夥伴隻是那麼簡單嗎?一樣的希望,一樣的目的,一起努力,這就是夥伴嗎?可是,埃利奧特知道,他們並不完全是一樣的目的,他想讓火車安全地停下來,不過是他不想死在火車上,也不想讓這些洛塔斯的冒險家死,因為他的公會還需要他們幫忙。他希望盡快查出古董商車隊遇襲的真相,因為那是任務,是他作為一個冒險家必須完成的工作,他對工作還是很有責任心的。在那些矮人麵前,他的確非常渴望救回凱特,但是……讓大家平安回去?他隻想殺光那些矮人罷了。
並不完全是一樣的目的,隻是,一路同行這件事是對的。埃利奧特有點挫敗的感覺,即使一路同行,他也沒有派上多大的用場,那麼,眼前這個男人,仍然願意當他是個“暫時的夥伴”嗎?
沒辦法很好地理解這種想法呢。
“我,能再問您一個問題嗎?”埃利奧特想了好一會兒,抬起頭來,“魯迪先生,您留在這裏的理由是什麼?追查‘矮人解放戰線’?哦不,應該是追查‘天啟之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