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一磅肉(3 / 3)

她伸出腳去,碎石上有薄霜。她的重量一離開車彈簧,那老車就呻吟起來。

“抱怨了吧你,你這個老壞蛋。”她屏住氣對車說。她突然想起自己跟漢娜說的也是同樣的話——她離開對羔羊的屠殺往黑夜裏走時騎的就是漢娜。她讓車門大開著。她把鑰匙塞進了一個緊衣兜,不讓它響。

弦月映照下,夜色晴朗。隻要走在敞開的夜空下,她就用不著電筒。她試了試礫石路邊,發現它疏鬆不平,而在礫石路的車轍裏走聲音卻很小。她行走時頭略轉向一方,往前望著,在目力所及的範圍內判斷著路的走向,很像是在柔和的黑暗艱難前進,聽得見腳步踩著礫石的嚷嚷聲,卻看不見腳。

她來到看不見野馬車卻還意識得到它的存在的地方時,難堪的時刻開始了。她不想離開野馬車。

她突然變成了一個33歲的孤獨女人,在政府裏工作的前程已被毀掉,沒有滑膛槍,晚上獨自站在大森林邊。她清楚地看見了自己,眼角已出現皺紋。她恨不得立即回到車上去。她的下一步放慢了,站住了。她能夠聽見自己的呼吸。

烏鴉叫了起來,微風吹得她頭頂光禿禿的枝椏嗚嗚地響。一聲尖叫劃破夜空,那麼恐怖,那麼絕望。叫聲時起時落,然後是乞求死亡的話語。聲音破碎得厲害,說是誰的聲音都有點像。“c—ci6ni(殺死我吧)!”然後又是慘叫。

第一聲慘叫叫得史達琳毛骨悚然,第二聲讓她奔跑起來。她匆匆探進黑暗,.45還在套裏,一隻手拿著不太亮的手電,另一隻手伸進麵前的黑暗裏。別殺他,梅森,別殺他,梅森。快,快。她聽見自己的腳步聲,感覺到腳兩邊疏鬆的礫石。她真想待在壓出的車轍裏不動。那路拐了一個彎,緊挨著一道柵欄。很好的金屬管柵欄,6英尺高。

恐怖的抽泣和乞求聲傳來,慘叫聲越來越大,就在她前麵的柵欄裏麵。她聽見了樹叢裏的行動聲。騷動變成了奔跑,腳步聲比馬蹄聲還輕,節奏也更快。她聽見了吭吭的哼聲,明白了是什麼東西。

哀號的聲音更近了,顯然是人的聲音,但是被扭曲了,其間短短地吱了一聲,於是史達琳明白了她所聽見的不是錄音,就是一種被反饋到擴音器裏的放大了的聲音。樹林和倉庫裏露出了亮光。史達琳把頭貼在冰涼的金屬欄杆上往裏麵看。有黑糊糊的形象在奔跑,長長的,齊腰高。40碼光禿禿的土地以外是一個倉庫,巨大的庫門大開著,前麵有一道欄杆,開著一道荷蘭式的高低兩截門。門上有一麵花哨的鏡,把倉庫的亮光反射到地上,成為一片明亮。倉庫外敞開的草地上站著一個矮壯的人,戴著帽,手上拿著磁帶錄音機擴音器。那人在機器發出一係列嚎叫和抽泣時用一隻手捂住了耳朵。

從樹叢裏跑來了麵目猙獰的豬群,速度像狼,腿長胸厚,亂糟糟的灰色鬃毛聳立著。

卡洛從荷蘭門邊跳開,在豬群離他還有30碼時關上了門。豬群站成了半圓形,等候著,巨大的獠牙掀起了嘴唇,似乎永遠在齜著牙,然後便衝向前來,站住,擁擠著,哼哼著,噠噠地敲著牙齒,有如一排候著搶球的橄欖球前鋒。

史達琳曾見過不少牲口,但是沒有見過這樣的豬。豬群身上有一種恐怖的美、優雅和速度。它們望著門口,擁擠著,向前衝,然後又退卻,一張張臉總是麵對著敞開的倉庫門前的柵欄。

卡洛回頭說了幾句什麼,消失進倉庫裏去了。

倉庫裏那輛貨車退入了視線。史達琳立即認出它正是那輛灰色的貨車。它在障礙前呈一個角度停下了。科德爾下了車,打開了側麵的滑動門。在他關掉大廳的燈光以前,史達琳認出了在呼吸器罩後麵的梅森。梅森被枕頭墊了起來,頭發盤在胸前。那是個便於近看的地點。大門口的水銀燈亮了。

卡洛從身邊的地上拾起了一個東西,史達琳一時看不清楚,好像是什麼人的腿,或是下半身。如果是半個人體的話,卡洛一定十分健壯。史達琳一時還以為那是萊克特博士的殘肢,但那腿彎曲的方向不對,是關節所辦不到的。

她在很不愉快的瞬間以為那也可能是萊克特博士的屍體,不過被扯斷了,絞在了一起。卡洛對身後的倉庫裏叫了一聲。史達琳聽見馬達開動了。

叉車進入了史達琳的視線,皮耶羅開著車。萊克特博士雙臂張開,被捆在車扼上,滴注瓶吊在手的上方,被叉車高高舉起,隨著車的運動而晃蕩著。他被高高舉起,是為了讓他能夠看見搜索著食物的豬群的到來。

叉車以一種可怕的慶典遊行的速度開了過來,卡洛走在車邊,另一麵是拿槍的約翰·莫格裏。

史達琳注視了一下莫格裏的副治安官警徽。那是一個星,跟當地的警微不同。白頭發,白襯衫,跟綁架車裏的駕駛員一樣。

梅森深沉的聲音從貨車裏傳來。他在哼著《大場麵》,嗬嗬地笑。

豬群被噪音驚動了,卻並不害怕機器,反而似乎歡迎它到來。

叉車在障礙前站住,梅森對萊克特博士說了句什麼,但史達琳聽不見。萊克特博士的頭沒有動,也沒有表示出聽見了。他比在駕駛室裏的皮耶羅還高。他在往史達琳的方向看嗎?她不知道,因為她正在沿著柵欄奔跑。她看見了貨車從那裏倒出來的雙扇門。

卡洛把填滿的褲塞進了豬圈。豬群蹦跳著一擁而上,每條腿邊隻能夠站兩頭豬,別的豬便被擠到了旁邊。豬群撕扯著,dElk著牙,掰斷,戳破,褲腿裏的死雞被扯成了碎塊。豬的腦袋晃動著,帶得雞腸雞雜胡亂擺動著。鬃毛森森的背脊擠來擠去。

卡洛隻給了最少的一點開胃佳看,區區三隻雞和一點生菜。褲轉瞬間成了碎片,嘴角垂涎的豬群又把它們那貪婪的小眼睛轉向了柵欄門。

皮耶羅放下了車叉,隻到略高於地麵的程度。荷蘭門的上半部可以擋住豬,不讓它們接觸到萊克特博士的致命部分。卡格脫掉了博士的鞋襪。

“我的豬娃們回來了,一路咿咿咿地叫呢。”梅森從車裏大喊。

史達琳在人群身後出現了。人們全都麵向著豬群,背對著她。她走過了飼料室門,一直來到倉庫心。

“現在,別讓它們咬得他流血死去。”科德爾從車裏叫道,“難備好,我一叫,你們就拽緊止血繃帶。”他用一塊布在擦拭著梅森的護目鏡。

“有什麼話要說嗎,萊克特博士?”梅森深厚的聲音說.

45槍砰的一聲在倉庫裏震響。史達琳的聲音叫了起來:“舉起手來,別動。關掉馬達。”

皮耶羅似乎沒有聽懂。

“Fermateilmotore(關掉馬達)。”萊克特博士幫她解釋。

隻有豬群在不耐煩地尖叫。

她隻看見一支槍,那槍掛在帶星徽的白發人的屁股上,皮套上有拇指開口。先讓他趴下再說。

科德爾立即溜到了輪後麵,貨車動了,梅森對他大叫著。史達琳隨著車轉,眼角留意著白發人的動作。白發人拔槍正要殺她,剛叫了一聲:“警察!”她已對他的胸口連開了兩槍,是閃電式的連擊。

那人的.357槍對著地麵兩英尺處開了火,自己倒退了半步,跪了下去,低頭看著自己。他的警徽已經被碩大的.45彈洞穿,而彈又從心髒邊飛開,落到了一邊。

莫格裏往地上一倒,躺下不動了。

托馬索在飼料室聽見了槍聲,一把抓起氣槍爬上了幹草堆,在鬆軟的草捆上跪下,往草料堆邊爬來。草料堆邊上可以俯瞰全倉庫。

“下一個。”史達琳用她自己都不了解的聲音叫道。要趁熱打鐵,趁警察的死把他們震住的時候。“趴下,你,臉對著牆壁,你,gL下,頭朝這邊,這邊。”

“Giratidall'altraparte(頭朝這邊轉)。”萊克特博士在叉車上翻譯道。

卡洛抬頭看見了史達琳,見她要開槍,急忙低下了頭。她用一隻手把他倆銬了個結實,讓兩人的頭對著相反的方向,卡洛的手腕拷在皮耶羅的踝骨上,皮耶羅的手腕銬在卡洛的踝骨上。在這整個過程裏擊鐵板起的.45槍對著他倆的耳朵。

她從靴裏取出刀,繞過叉車來到博士麵前。

“晚上好,克拉麗絲。”萊克特博士看見了她,說道。

“你能走路嗎?你的腳還管用嗎?”

“管用。”

“眼睛看得見嗎?”

“看得見。”

“我給你割斷繩。可你要自重,博士。你要是跟我胡鬧我就斃了你,此刻,當場,明白嗎?”

“完全明白。”

“老實點你還可以活下去。”

“聽上去就是新教徒的口吻。”

她一麵說著話一麵動作。靴裏的刀十分鋒利,她發現帶鋸齒的刀背割起光滑的新繩來最快。

萊克特博士的右臂自由了。

“你把刀給我,剩下的事我自己來辦。”

她猶豫了一下。她退到他胳臂的範圍以外,把匕首給了他。“我的車在100碼以外的防火道上。”她得提防著他和地上的人。

他的一條腿自由了,正在割著另一條腿的繩。得一圈一圈地割。萊克特博士看不見後麵卡洛和皮耶羅趴著的地方。

“獲得自由以後你可別想溜。你是絕對跑不到門口的。我要給你兩副手銬。”史達琳說,“你身後有兩個人鍺在你背後的地麵上。把他們弄到叉車邊,銬在叉車上,不讓他們打電話。然後你把自己銬起來。”

“兩個嗎?”他說,“小心,應該是三個。”

說話時,托馬索的槍所射出的麻醉飛鏢已經飛出,在水銀燈下畫出一道銀光,射到了史達琳的背上,顫抖著。她轉過身來,立即感到暈眩,眼前一黑,想找出敵人,看見了草料堆上的槍口,便開槍打去,一槍,一槍,一槍,又一槍。托馬索從草料堆邊上往後一滾,碎片草莖紮著他的背,藍色的槍煙向燈光升去。她在視覺消失之前又開了一槍,還想在身後取彈倉,但雙腿已經軟了。

喧鬧似乎進一步激動了豬群。豬群看見人躺在地上,垂涎起來,吱吱地叫著,吭吭地哼著,在柵欄門邊擠來擠去。

史達琳身往前倒了下去,槍鏜大開、裏麵空空的槍掉到了地上。卡洛和皮耶羅抬頭看了—眼,接著兩人一起笨拙地爬著,往莫格裏和他的手槍與手拷鑰匙爬去,像一隻大蝙蝠。托馬索在草料推上扳著氣槍。他還有一支麻醉箭。這時他站起身,往草堆邊走,在槍管後尋找著叉車背後的萊克特博士。

托馬索來了,沿著草堆邊走著,無處可以躲藏。

萊克特博士抱起了史達琳,迅速往荷蘭門退去,努力讓叉車留在托馬索和他倆之間。托馬索還得注意腳下,小心翼翼地走在草料堆邊。托馬索開槍了,飛鏢對著萊克特博士的胸膛射來,卻射了史達琳的小腿骨。萊克特博士拉開了荷蘭式上下門的門閂。

皮耶羅狂亂地抓住了莫格裏的鑰匙鏈。卡洛急忙去抓槍,豬群卻衝了上來。卡洛總算拿.357開了一槍,一隻豬倒下了。別的豬從死豬身上跑過,向卡洛、皮耶羅和莫格裏的屍體衝去。有的則繼續往前跑出倉庫,鑽進了黑暗。

豬群衝過時,萊克特博士抱著史達琳站在門邊。

草料堆上的托馬索看見他的哥哥趴在地麵,瞬息間便成了一攤血糊糊的豬食。他把槍扔在了草堆上。萊克特博士身體挺直,像個舞蹈家,抱著史達琳,從大門後走了出來。他赤著腳出了倉庫,穿過豬群,在倉庫裏經過了攢動的豬背和攤攤血跡。兩隻大豬,其一隻是懷孕的母豬,在他麵前站住了,低下頭準備進攻。

萊克特博士麵對著它們,兩頭豬嗅不到畏縮的氣味,便朝地上容易到嘴的東西跑去。

萊克特博士發現屋裏沒有人增援,來到防火路的樹下,立即站住,從史達琳身上拔出了飛鏢,吮吸起傷口來。小腿骨上那根針在骨頭上撞彎了。

豬在附近的樹林裏奔跑。

他脫掉史達琳的靴,穿到自己的赤腳上。緊了一點。他讓那支.45槍留在她的靴裏,這樣他扛著她取用也方便。

10分鍾後,大門的門衛聽見遙遠處有聲音,從報紙上抬起頭來一看,一陣空氣被劃破的噪聲傳來,像是活塞引擎戰鬥機在進行低空掃射。那是一輛5立升的野馬車,以每分鍾5800圈的轉速拐進了州際立交橋。

第八十七章

梅森哭著叫著要回自己的屋。當年在野營時,一些小男孩和小女孩跟他打架,他勉強占了點上風,用自己的體重壓倒了對方時,也是這麼又哭又叫的。

瑪戈和科德爾把他弄上了側翼建築的電梯,在床上安頓好,給他接通了長用電源。

梅森的憤怒程度是瑪戈平生所沒有見過的。他隻有骨頭的臉上血管跳動著。

“我還是給他點東西的好。”兩人出門進了遊戲室,科德爾說。

“還不到時候,得讓他想一會兒。把你本田車的鑰匙給我。”

“幹嗎?”

“得有人到那兒去看看是不是還有人活著。你願意去嗎?”

“不,但是——”

“我可以開你的車到飼料室去——貨車太大,進不去。把鑰匙給我,他媽的。”

托馬索此刻已經下了樓,走在車道上,正從樹林那兒穿過空地,還在回頭看。思考思考,瑪戈。她看看表,8點20。到半夜科德爾的人要來換班,還有時間用直升機從華盛頓弄人來處理善後。她過草地時從托馬索旁邊開了過去。

“我想趕上他們倆,卻叫豬撞開了。他——”托馬索用手勢表示萊克特博士抱起史達琳“——女的,開車。車的聲音很大,走掉了。她有due(兩把)——”他舉起兩個指頭“——freccette(槍)。”他指著自己的背和腿。Freccette,Dardi(槍,飛鏢)。舉起,嘣!“DueFreccette(兩把槍)。”他做出打槍的手勢。

“飛鏢。”瑪戈說。

“飛鏢,大概narcotic(麻醉藥)太多。她死了,大概。”

“上車,”瑪戈說,“我們得去看看。”

瑪戈開進了史達琳進倉庫時走的那道雙扇門。到處是吱吱叫著、吭吭哼著、拱來拱去、鬃毛倒豎的背脊。瑪戈按著喇叭把豬趕了回去,看見了三個人的殘骸,一個也認不出來了。

他們倆開車進了飼料室,在身後關上了門。

瑪戈考慮道:除了科德爾以外,托馬索是在倉庫見過她的最後一個幸存者。

托馬索也可能考慮到了這一點,跟她保持了一個謹慎的距離,一雙聰明的黑眼睛盯住她的臉,臉上有淚痕。

想一想,瑪戈。你不能夠因為這些撒丁島人惹出麻煩。他們隻知道是你在管錢,轉瞬之間就會出賣你的。

她的手伸到了背後,托馬索的目光緊隨著那手。

取出的是手機。她撥了撒丁島,斯托本的銀行家在家,那兒是早上兩點半。她對他簡單地說了幾句,把電話遞給了托馬索。他點頭,回答,又點頭,把手機還給了她。錢已經是他的了。他匆匆跑上草料樓取了背包和萊克特博士的外衣和帽。他收拾東西時瑪戈拿起了趕畜生的電棍,試了試電流,裝進了袖。她還拿了馬掌匠的錘。

第八十八章

托馬索開著科德爾的車,在屋邊讓瑪戈下了車。他打算把那輛本田長期存在杜勒斯國際機場。瑪戈答應他把皮耶羅和卡洛的遺體盡可能地埋葬好。

他覺得有什麼話要告訴她。他鼓起勁,調動好了他的英語。“Signorina(女士),豬,你得明白,豬幫助了Dottore(博士)。它們給他讓路,圍了一圈。豬殺了我哥哥,殺了卡洛,但是見了萊克特博士就讓開。我覺得它們崇拜他。”托馬索畫了個十字。“你別再追萊克特博士了。”

以後他在撒丁島活了許多年,一直就像那樣說著萊克特博士。到托馬索十多歲的時候他還在說,萊克特博士是扛著那女人,叫一群豬背出去的。

汽車沿著防火道開走了,瑪戈停了幾分鍾望著梅森亮著燈光的窗戶。她看見科德爾映在牆壁上的影在梅森身邊忙碌,在給她哥哥的呼吸和脈搏換監視器。

她把馬掌匠錘的柄塞進了屁股後麵的褲兜裏,用外衣下擺擋住。

瑪戈下了電梯,科德爾正抱著枕頭從梅森屋裏出來。

“科德爾,給他弄一杯馬提尼酒。”

“我不知道——”

“我知道。給他弄一杯馬提尼酒。”

科德爾把枕頭放在情人椅上,在吧台的冰箱前跪下了。

“裏麵有飲料吧?”瑪戈說,走近了他身後,揮動錘對準他後腦根狠狠砸去。隻聽見啵的一聲,科德爾的頭衝冰箱撞了過去,又碰了回來,身倒到地上,眼睛大睜著,望著天花板,一個瞳孔放大了,另外一個卻沒有。她把他的頭側轉放在地板上,又一錘砸下去,把太陽穴砸陷了一英寸。黏稠的血從他的耳朵流了出來。

她毫無感覺。

梅森聽見房間的門開了,戴著護目鏡的眼睛轉動著。光線柔和,他睡著了一會兒。海鱔也在岩石下麵睡著了。瑪戈高大的身軀塞滿了門口。她在身後關上了門。

“嗨,梅森。”

“下麵怎麼樣了?你怎麼去了那麼久?”

“下麵的人全死光了,梅森。”瑪戈來到他的床邊,從梅森的電話上摘掉了電線,扔到地上。

“皮耶羅、卡洛和約翰尼·莫格裏都死了。萊克特博士跑掉了,把史達琳那女人也帶走了。”

梅森詛咒時牙齒間冒著白沫。

“我給了托馬索錢,打發他走掉了。”

“你怎麼????你這個混蛋、白癡、狗娘養的。現在你聽著,我們要收拾殘局,重新再幹。我們還有個周末,不用擔心史達琳看見什麼。她既然落在了萊克特手裏,那也就跟死了一樣。”

瑪戈聳聳肩。“她在那裏可沒有見到我。”

“立即跟華盛頓聯係,叫4個他娘的混蛋來,打發直升機去。讓他們來收拾——讓他們來收拾——科德爾!來呀!”梅森對著他的管吹著。瑪戈一把推開了管,向他彎下身,望著他的臉。

“科德爾不會來了,梅森,科德爾死了。”

“什麼?”

“我在遊戲室裏把他殺死了。現在,梅森,你得把你欠我的東西給我。”她豎起了他床邊的欄杆,抓起他那一大盤打成辮的頭發,扯掉了蓋在他身上的東西。他那兩條小小的腿並不比麵卷粗。他的手,他能夠移動的僅有的肢體,對著電話晃動著。那有硬殼的呼吸器發出有節奏的噗噗聲。

瑪戈從口袋裏取出一個不會殺死精的避孕套,拿到他麵前讓他看了,然後從袖裏取出了電棍。

梅森在他的呼吸容許時號叫起來,是一串驢樣的嗷叫。但是半分鍾就完了,而且非常成功。

“你死定了,瑪戈。”梅森這話瑪戈聽上去像是“阿二哥”。

“啊,梅森,我們都死定了,你難道還不知道?但是這東西卻不會死。”她說,用她的茄克衫保護著她那溫暖的容器,“它們在搖著尾巴,我現在就讓你看看它們是怎麼搖的——看一看,說一說。”

瑪戈從魚缸邊抓起帶刺的捉魚手套。

“我可以接受朱迪,”梅森說,“讓她做我的繼承人,我們可以搞個財產托管件。”

“我們肯定可以做到。”瑪戈說著從養魚池捉起一條鯉魚。她從起坐區搬來了一張椅,爬上去,揭開了巨大的魚缸的蓋。“但是我們不幹。”

她抓住鯉魚的尾巴把巨大的胳臂伸到水裏的洞穴邊。海鱔出現時她那巨大的胳臂又一把揪住了它的後部,拉出了水麵,舉過了自己的腦袋。那遒勁的海鱔擺動著。它跟瑪戈差不多一樣長,很粗大,色彩斑斕的皮閃著光。她伸出另一隻手抓緊了海鱔。海鱔掙紮時她用帶鉤的手套紮進它的肉裏,揪緊不放。

她小心地走下椅,抓住海鱔來到梅森麵前。海鱔的腦袋像把螺杆切刀,牙齒噠噠地響著,像在打電報。那牙有倒鉤,什麼魚都逃不掉。

她把海鱔往梅森的胸口上一擱,讓它搭在呼吸器上,然後一隻手揪住海鱔,一隻手拿梅森的辮一圈又一圈地纏緊它。

“搖尾巴呀,搖尾巴呀,梅森。”她說。

她一手抓住海鱔頭的後部,另一隻手扳著梅森的下顎,要強迫他張開。她把全身重量都壓到了他的下巴上。梅森使盡了全身力氣咬緊了牙,卻終於嘎嘎地、噠噠地張開了。

“你也應該吃點巧克力。”瑪戈說著把海鱔的嘴塞進了梅森的嘴裏。海鱔用剃刀一樣鋒利的牙咬住了他的舌頭,像咬住一條魚一樣,死死不放,死死不放。它的身叫梅森的辮纏住了,拍打著。鮮血從梅森的鼻裏噴了出來,他快窒息了。

瑪戈把他們倆——梅森和海鱔一起扔下了。鯉魚在魚缸裏獨自轉起圈來。她在科德爾的桌邊鎮定了一下,望著監視器,直到梅森不再動彈。

她回到梅森的屋時海鱔還在擺動,呼吸器還在起伏。在它把帶血的泡沫從梅森的肺裏吹出時,也灌脹了海鱔的氣鰾。瑪戈在魚缸裏涮了涮電棍,放進衣兜。

瑪戈從衣兜的袋裏取出萊克特博士那一撮帶皮的頭發。她用梅森的指甲從那頭皮上刮下一點血。這是很不穩定的工作,因為海鱔還在拍打。然後她把那頭發卷在他手指上。最後,她還把一根頭發塞進了一隻捉魚手套裏。

瑪戈走了出去,對死去的科德爾看也沒看一眼。她把那溫暖的戰利品塞在能夠保暖的地方,回到朱迪身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