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飄動著一陣細細的嗚咽聲,聲音在樹林裏盤旋繚繞,驚擾了鬆鼠們。幾隻鳥厭惡地飛走了。這聲音繞著空地舞蹈著、飛行著。它吵鬧,它刺耳,它招人煩。

然而,艦長卻縱容地看著這個孤單的風笛手。幾乎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擾亂這位艦長的鎮定。幾個月之前,他那華貴的浴缸在那次不愉快的沼澤經曆中丟失了:從那以後,他一直在尋找和他的性格相宜的新的生活方式。立在這片空地中央的一塊巨石上被鏟出了一個坑,他每天都能躺在裏麵曬太陽,與此同時,他的隨從會朝他身上澆水。當然不是熱水。這一點必須指出,因為他還沒有想到一個辦法來給水加熱。但這沒關係,熱水總會有的,搜索隊正在遠方尋找溫泉,希望那是在一片樹葉茂盛的林間空地上,如果再靠近一座肥皂礦—那簡直就完美了,有些人說,他們覺得肥皂不是來自礦石。對這種人,艦長說,也許那是因為沒有人足夠認真地尋找過,於是他們隻好勉強地承認這種可能性。

不,生活足非常美好的,其中的偉大事件就是當溫泉被發現的時候,緊接著是樹葉茂盛的林問空地,而如果正在此時,附近山上傳來了找到肥皂礦的歡呼聲,那裏一天能生產五百塊肥皂—這樣就更加妙不可言了。總之,有個什麼盼頭是非常重要的。

哭訴、尖叫、號啕、咆哮、喇叭聲、風笛聲,巾於想到它們隨時有可能停下來,所以這一切都增加丁艦長本來就已經相當快樂的情緒。這也是他的盼頭之一。

還有別的什麼樂事’他問他自己。嗯,還有許多事情:秋天已近,樹木變成了紅色和金色;距離他的浴盆幾英尺之外,兩個美發師正在一個昏昏欲睡的藝術導演和他的助手頭上練習他們的技術,翦刀發出平和的摩擦聲;六部電話沿著他的石鑿浴盆的邊緣一字排開,陽光照在電話上,射出讓人愉快的反光。隻有一件事比一部一直不響(或者根本不會響)的電話更棒,那就是六部不響(或者根本不會響)的電話了。

最美好的則是那些快樂的嗡嗡聲,這意味著所有的幾百口人都慢慢地聚攏到空地上他的周圍,來觀摩下午的委員會會議。

艦長高興地一拳打在橡皮鴨子的嘴上。下午的委員會會議是他最喜歡的了。

還有另外的限睛正盯著聚攏的人群。在這片空地邊緣的一棵樹的高處,蹲著福特長官。他最近剛從別的地區回來。六個月的旅行之後,他變得瘦骨嶙峋,但很健康。他的眼睛閃爍著光芒,他穿著一件用馴鹿皮做成的衣服。他的胡子濃密,他的臉曬得很黑,像一張鄉村搖滾歌手的臉。

他和阿瑟-鄧特觀察高爾伽弗林查姆人已經有一個星期了。福特決定,是挑起一些事端的時候丁。

空地現在已經滿了。幾百個男人和女人懶洋洋地站在四周,交談著,吃著水果,玩著牌,總之相當放鬆。他們的條紋衫現在全部都很髒了,有些甚至破了,但是他們全都有著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發型。福特疑惑地發現,他們中的許多人在條紋衫上綴滿丁葉子。不知道這是不為了保暖,以應付即將到來的冬天。福特的眼睛收縮了一下。他們不可能突然間對撞物學產生興趣吧?他們會嗎?

他正想著,艦長的聲音從一片喧嘩聲中冒了出來。

“好吧,”他說,“我召集這次會議是為了製定某些規則,如果那是可能的話。大家都還好吧?”他親切地笑了笑,“再過一分鍾。等你們準備好了再說。”

交淡聲逐漸消失了,整塊空地陷人了一片寂靜,除了那個風笛手,他似乎沉浸在他自己的某個狂野、不適於人類居住的音樂世界裏。他旁邊的一些人向他扔了幾片葉子。不知這樣做有什麼原因,反正福特長官想不出來。

一小隊人簇擁到艦長周圍,其中一個人顯然準備發言。他站起身來,清了清喉嚨,然後望著遠方,仿佛是在告訴人們,他一分鍾後就會和他們在一起。

人群當然被吸引了,他們全都把目光轉向了他。

接下來是片刻沉默。福杵判斷這是恰當的戲劇性時刻,他可以進場了。那個人轉過身來,準備發言。

福特從樹上跳下來。

“大家好。”他說。

人群轉過身來。

“哦,我親愛的夥計,”艦長大聲說道,“你身上帶著火柴嗎,或者是打火機--任何這一類的東西!”

“沒有。”福特說,聽起來有點兒泄氣。這番開場白跟他準備的出人太大,他決定自己在這個問題上晟好再強硬一點。

“沒有,我沒帶。”他繼續說道,“沒有火柴。不過我給你們帶來了新聞……”

“真遺憾,”艦長說,“我們的都用完了。你瞧,好幾個星期沒洗熱水澡了。”

福特沒理會他的插話。

“我給你們帶來了新聞,”他說,“是一項發現,你們也許會感興趣。”

“它列在議程上嗎?”被福特打斷的那個人厲聲說道。

福特完全像一個鄉村搖滾歌手那樣笑了笑。”現在加進去,不就行了!”他說。

“哦,很抱歉,”那人怒氣衝衝地說,“但身為一個從業多年的管理谘詢顧問,我必須提請大家注意委員會章程的重要性。”

福特環顧人群。

“他生氣了,但大家要知道,”他說,“我們正身處一顆史前行星上。”

“請先轉向主席台,請求發言!”那個管理谘詢顧問又厲聲說道。

“這裏沒有主席台,”福特解釋說,“隻有一塊石頭。”

管理谘詢顧問認定,這種的情況下需要來點兒暴躁的

“稱它為主席台!”他粗暴地說。

“為什麼不稱它為石頭呢?”福特問。

“對於現代商業{去則,”管理谘詢顧問說,現在他放棄了粗暴,轉為那種舊式的傲慢,“你顯然毫無概念。”

“而你,對於目前身處何方才是毫無概念。”福特說。

一個聲音刺耳的女孩跳了出來。

“閉嘴吧,你們兩個。”她說,“我想提出一項動議。”

“你是說形成一項動議。”一個美發師竊笑著說。

“提交,提交!”管理谘詢顧問大聲叫道。

“好吧,”福特說,“口自們來看看你是怎麼做的好了。”然後他一下子坐到地上,想看看自己能忍多久不發火。

艦長發出一陣意在調解的哼哼聲,

“我願意把這稱為提交,”他令人愉快地說道,“芬特伍德維克斯殖民委員會第573次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