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回到自己當姑娘時的房間,平兒放下簾幔,家下媳婦們捧來大迎枕,平兒給王熙鳳拉著袖口,露出脈來,那易大夫方伸手按在右手脈上,調息妥當,寧神細診了有半刻的功夫,方換了左手,亦複如是,診必脈息,說道:“我們外麵坐吧。”
王子騰剛要點頭,卻聽得王熙鳳道:“不必了,有什麼話還望明言。”
易大夫聽了,不由得看向王子騰,王子騰麵目凝重,捋須微微點了下頭,“還望大夫明示。”
易大夫沉吟了半餉,歎了一口氣,“這位奶奶的寒毒入體已非一日,若是從今往後再也不沾涼,調理個三年五載身子或可好,隻是,恐難有喜。”
王子騰聽了不由得瞪大眼睛,他家女兒爭強好勝,要說是操勞過度,思慮太多也就罷了,怎麼會是什麼寒毒入體,王子騰臉色一寒,“大夫莫不是誤診吧。”
“王大人,醫者父母心,若是診斷出來,卻不敢說,哼哼。”易大夫聽王子騰懷疑他誤診,冷冷地道,他知道,這些個豪門大院裏有很多齷齪肮髒之事,所以,平日裏,有豪門大戶請他,他的診金都昂貴的很,倒是寒門小戶,經常免收診金。
王熙鳳忙道:“大夫莫要生氣,你說的一分不差。”說到一分不差,王熙鳳的聲音微顫,她強忍住傷心,“大夫,我這裏還有一個姑娘,麻煩你也給看一下,診金我定然雙倍奉上。”
易大夫瞪了一眼王子騰,複又坐了下來,王熙鳳示意平兒伸出手去。
易大夫也不廢話,給平兒診斷畢,直接道:“這位姑娘和這位奶奶的症狀倒一樣,隻是本身體質要好一些,藥用的也少些,調養個一年半載,也就可以孕育了。”
送走了易大夫,王子騰眼神複雜的看著女兒,怎麼會這樣?
王熙鳳也想開了,慘然一笑,“爹爹,女兒還不夠心狠,最起碼女兒還念著骨肉親情。”
“到底怎麼回事,你都知道了什麼?”王子騰冷聲道。
王熙鳳擦了一把臉,她其實很想流淚,假如能流淚,是不是心中就不會那麼痛?可是,她流不出來眼淚。
“爹爹,沒有用了,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了。”王熙鳳緩緩地搖頭,眼下賈府已經是大廈將傾,任是誰也回天乏術了,這一瞬王熙鳳做了一個決定,她看了一眼旁邊默不作聲的平兒,拉住她的手。
“平兒,我是沒救了,可是,我一定要幫你調理好身子,巧姐就拜托給你了。”
“二奶奶……”平兒的聲音哽咽再喉嚨中。
“二奶奶,不好了。”小紅氣急敗壞的闖進來,滿臉的淚水。
“什麼事?”王熙鳳厲聲道。
“巧姐不見了。”小紅急道。
王熙鳳一把抓住小紅,一雙吊梢眼立了起來,焦急地道:“怎麼會不見了?”
小紅和巧姐玩捉迷藏,小紅蒙著眼睛,開始還能聽到巧姐的聲音,後來,卻沒有了,小紅心急,拽下蒙臉的布,卻看不到巧姐,她心中一急,連忙跑來稟告鳳姐,王府眾人恨不得把王府翻了個個,最後發現後花園的一個廢棄的角門打開了,鳳姐的兄弟王仁的一個小廝,吞吞吐吐地開口,王仁的一個兄弟剛剛曾經上後花園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的,再問是誰,那小廝隻是跪在地上磕頭,卻再也不肯說半個字。
王子騰無奈,隻好傳王仁過來,王仁在外麵喝花酒呢,他的小廝找了好幾個地方才找到他,聽說是父親找他,王仁嚇得臉色慘白,不知道什麼事,匆匆離去。
就在他離去沒有多久,王短腿笑嘻嘻的進了花樓。
王仁回到府中,戰戰兢兢地來到書房,就見到爹爹寒著一張臉,他隻當是自己在外麵胡作非為的事情不知道被誰告到父親大人那裏,那裏還想得到別的。
“你在外麵都交了些什麼朋友?”王子騰還想拿出他做衙門審案子的那一套,在屏風後的王熙鳳卻忍不住了,直接從屏風後出來。
“王仁,好兄弟,你侄女在後花園不見了,有人說見你的一個朋友上後花園了,可是,小紅卻沒有見到,你想想,你的朋友中可有這樣的人。”
至於是哪樣的,王熙鳳連想都不敢想。
王仁聽了,臉色一白,站起身就向外麵跑去。
“還不快跟過去。”王子騰連忙吩咐家丁,看著女兒哭紅的雙眼,長歎一聲,真是冤孽。
王仁找到王短腿,王短腿見到他,拿著酒壺晃晃悠悠的向他走去,王仁一把抓住他胸前衣襟,“王短腿,我問你,你今天在我府中後花園帶走的小丫頭呢。”
王短腿看著王仁太陽穴上青筋迸露,伸手推開王仁。
“今天李總管要這批貨要的急,我已經送過去了。”王短腿慢條斯理地道。
“那是我侄女。”王仁跺腳。
“什麼?”眾人呆住,抓些小女童賣到宮中去,這種事他們不是第一回做,王子騰身為京尹,自然不會有人懷疑那失蹤女童會與他有什麼關聯,所以,他們經常把女童先騙到王府,然後再由王短腿和宮中的太監總管談好價錢,再把女童接出去,這事一直沒有出過差錯,誰知道……眾人麵麵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快去找那個李總管去呀,再遲就來不及了。”王仁恨不能哭出來,原本覺得無本買賣好,沒想到卻把自己的親侄女搭進去了,一想起他聽到的那個傳言,他打了個冷戰,但願還來得及。
王短腿醒悟過來,三步跨坐兩步,跌跌撞撞下了樓,這回這事鬧大發了,王仁緊跟著他一起去。
王短腿找到李總管再宮外的宅子,卻得知李總管已經帶著一幹女童進宮了,王短腿隻覺得腳軟,幾人拚了命的往宮門跑去,一路上不斷地有人掉隊,李總管一向從北門進宮,遠遠地,王短腿他們看到李總管趕的馬車,努力的喊著,可是,聲音都飄散在空中,王仁拚了性命追去,一路跑來,他已經力竭,可是,那是他姐姐的唯一血脈,王仁忽然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他不顧滿麵灰塵抬起頭來,就見宮門在他的眼前慢慢合攏,朦朧中,他似乎還看到巧姐那滿麵淚痕的臉。
“巧姐。”王仁手握成拳砸在青石地麵。
“王兄弟,一切都是命。”王短腿停在他的身邊,喘的跟老牛一樣。
“去你的命。”王仁一拳打在王短腿的眼睛上。
王短腿不甘示弱,打了回去,要說他還真瞧不起王仁,要不是他有個好爹,他們才懶得拉扯著他呢,多一個人,就多一個人分贓。
王仁每日裏玩鷹鬥雞,尋花問柳,這個身子早就掏空了,哪裏是王短腿的對手?幾個回合就被王短腿打的沒有還手之力,隻躺在地上狼哭鬼號一個勁求饒。
王短腿啐了王仁一口,“不就是你侄女麼,有什麼呀,銀子你都花了,再說了,是進了皇宮又不是進了窯子,說不定以後還當上皇後了呢。”
王短腿鄙視的看了一眼王仁,侄女算什麼,他被人追債追的緊,把女兒都賣了,有了銀子贖回來,沒銀子又賣,買到後來,女兒說什麼也不跟他回來了,王短腿有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