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百日已到,黛玉雖留戀故鄉,卻也無奈,隻得奉命進京。湘蓮稟了老父,要一路上護送,黛玉盛情難卻,便依了他的意。
賈璉此來雖一無所獲,卻是遠離鳳姐,著實逍遙快活了一番,因此也心滿意足,將王夫人的話拋到了腦後不提。
幾人舟車勞頓,行了一月,近年關時方返回北京。
賈母等人早知曉黛玉進了女官,合府出門迎接她歸來,祖孫二人相見,自然又是一場痛哭。
鳳姐陪著抹淚,好生安慰了一番,又記掛著賈璉,小夫妻數月不見,自然想念得緊,便退了下來,留祖孫倆人說些體已話兒。
回到房中,平兒回道賈璉被太太叫去了,鳳姐兒甩著絹子冷笑道:“也不知是什麼事,一天到晚的煩你二爺,叫人家夫妻也不得相見。”
平兒忙遞上茶道:“奶奶自然知道是何故,隻怕璉二爺這次空手而歸要被太太罵了!”
鳳姐兒將剔牙的木簽兒狠狠的折斷皺眉道:“林家的東西又不是她家的,哪裏是那麼好算計的?她倒好,整日吃齋念佛裝好人,讓璉兒去丟人現眼。得了好處自然她要掐尖兒,不得呢,就是一通罵,也就璉兒沒氣性,由著他拿捏,若是我,必有一場好話說給她聽。”
平兒也是憤憤不已,兩人在室內怨了半日,鳳姐方悄悄的囑咐平兒,將瀟湘館打掃幹淨,所有用物俱要上品,如今黛玉進了女官,身份大異與往日,要拿她當貴客來待。因黛玉又在孝期,忙又吩咐下人們不得在黛玉麵前穿紅著綠,平兒自去一一辦妥。
賈母摟著黛玉泣道:“可憐的孩子,現今你父母都去了,外祖母便是你的親人,一定會疼你,照顧你的!隻是那宮門一入深似海,伴君如伴虎,你以後須千萬小心,莫要行錯一步。”
黛玉一一應了,歉然道:“多謝老祖宗疼愛,上次玉兒不辭而別,老祖宗不要怪罪玉兒!”
賈母是個明白人,此事的裏因外由早已明了於胸,知寶玉無福和黛玉相守,也隻能聽天由命。又想到自己的外孫女受聖恩眷顧,必是前程無限的,心下又歡喜不已,撫著黛玉的發歎道:“玉兒,你舅母是個糊塗人,你不要與她一般見識,隻是可惜了我為你配得一門好姻緣!”
黛玉赫然不語,賈母又道:“幸爾宮裏還有你大姐姐在,以後你們姐妹要互相扶持,莫要被人算計去了才好!”
黛玉正要說話,忽然聽到有人急急的跑了進來,鴛鴦在門外驚叫:“晴雯,你混跑什麼,驚嚇了老祖宗怎麼好?”
一語末了,隻見一抹淡青色的身影一閃,晴雯打了簾子,一行哭一行跪在賈母腳下求救:“老祖宗,救救我吧,太太要打死我呢!”
晴雯乃賈母從小使喚的針線丫頭,因喜她聰明伶俐,便指與了寶玉,今天看她嚇得顏色也變了,散著頭發,不由得怒道:“沒看到我在和林丫頭說話嗎?這是怎麼會事?”
此時襲人扶著王夫人怒氣衝衝的進來,王夫人指著晴雯怒道:“老太太你瞧瞧,這丫頭仗著生得美些,狐狸精一般整日勾得主子不學好,如今越大越不聽管教了,今天定要攆了她出出去不可!”
襲人柔聲道:“太太且消消氣,晴雯雖淘氣不聽話,但太太若氣壞了身子怎麼是好?”
黛玉微微歎息,就知道這賈府哪一日不生出三兩件事來就不會消停,她雖憐惜晴雯,此時不好說話,隻得冷眼旁觀。
賈母打量襲人著一身銀紅的長裙,腰中係著水綠的汗巾,冷笑道:“你不知道林丫頭在孝中嗎?還穿紅著綠的在這裏挑唆主子,這種人才最是可厭,快給我滾出去。”
襲人不承想挨了一頓罵,將她本來要在賈母前顯擺的心滅了大半,捂著臉哭著跑了出去。
賈母轉向王夫人道:“玉兒回來了,你也不說來迎一迎,倒先鬧起來了,成何體統!”
王夫人見賈母真動怒了,忙道:“老祖宗,我是怕見了林丫頭敘起來又惹她傷心,這才暫且回避,不承想晴雯這蹄子竟和寶玉在一處摟摟抱抱,被我看到,幾乎要氣死,這才要攆她出去。”
黛玉忍不住冷笑道:“太太這話有些奇怪,怎麼生得伶俐些美些的人女子都是妖精嗎?太太莫非忘記了大姐姐正是因為才貌雙全才選入宮的?再者寶哥哥是主子,他想摟哪個下人奴才誰敢攔著?晴雯縱有天大的膽子量她也不敢勾引寶二爺的。”
一席話說得王夫人無可辯言,又想到這次沒得到林家一分一毫,對黛玉更是上火,但因黛玉身分尊貴,不同往日,不敢造次,唯恐如上次一般吃虧,隻得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內心腹誹不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