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卷著黃葉,吹亂了少年額前的發絲,也把那一雙深邃的眸子,襯托得越發寒涼。
一轉眼,這已經是唐三缺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十六個秋天了。
十六年前,唐三缺在一次見義勇為的時候死於非命,再睜眼的時候,就已經穿越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變成了一個小嬰兒。
然後,他就在這個世界裏一點點長大,從嬰兒,到少兒,再到現在這個眉清目秀的俊朗少年。
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右眼角下的一道傷疤,唐三缺歎了一口氣。
長久的時間,就像一把銼子一樣慢慢磨損著回憶,讓他前世的一切都仿佛成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恍如隔世。
這四個字用在在唐三缺身上,早已不再是一種誇張的形容,而是一個真真切切的殘酷現實。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這都已經十六年了……”
唐三缺孤坐在高高的海濱懸崖上,望著腳下的蒼莽海域,眼神微微有些迷離。
半醉半憶半惆悵,半夢半醒半癲狂。
這兩句話,是唐三缺寫在自己書房門口的對子,也是他這十六年生活的真實寫照。
每年的這個時候,他都會帶上一壇酒,一個人來這裏自斟自飲,然後說一些誰都聽不懂的話。
人們都以為他是瘋病發作。
隻有唐三缺自己知道,他這是在餞別前世的自己。
不過,那個時候,他還不叫唐三缺……
“幹!”
端起手裏的酒碗,唐三缺和麵前的空氣虛碰了一下,就好像那裏還坐著一個無形的人,正在和他對飲。
“唉……我都快忘記自己前世的樣子了……”
一口飲盡碗底最後一滴酒,唐三缺臉上湧起一團異樣的酡紅,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起了酒話。
“可是……我會忘記的,也隻有自己的樣子啊!”
“其他的,我怎麼能忘,我怎麼敢忘!”
“爸爸、媽媽、妹妹……還有那個……那個賤人!”
“哐當”一聲,酒碗被唐三缺重重地砸在了石頭上,摔得粉碎。
他突然撕心裂肺地嘶吼了起來,“我救了她啊!我是因為救她才被人捅的啊!”
“她怎麼可以丟下我一個人逃走!”
“她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悲憤的怒吼在荒山間回蕩了一會兒,忽地又變成了啼血的哀泣。
“賤人,賤人……”
唐三缺“嗚嗚”地哭了起來。
“你知道我一個人躺在那裏,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血一點點流幹是什麼感覺嗎?”
“你又知不知道,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心髒慢慢停止跳動,身體慢慢變冷的時候,我心裏是什麼感覺?”
“你知不知道,我在被自己所救的人背叛時,心裏到底是怎樣的絕望!”
“你這個賤人啊——”
悲泣的聲音越大越大,最終慢慢變成了嚎啕。
哭到悲憤處,唐三缺突然抬手直指蒼天,神經質地狂笑了起來,笑聲猖狂又悲涼。
“哈哈哈,老天啊!都他媽說好人有好報,可是好報呢?說好的好報在哪裏!”
“還是說,你覺得我不是好人?”
“那你為什麼又要讓壞人逍遙法外?啊?!”
“我呸!”唐三缺又狠狠啐了一口,破口大罵道,“我去你媽的老天!去你媽的報應!”
“我日你先人板板啊!”
就這樣,他哭著、笑著,狀如瘋癲,渾然沒留意到背後多出了幾雙疼惜的目光。
“三哥……”
一個怯怯的聲音喊了一句。
嘶吼中的唐三缺身體猛地一僵,隨即慢慢放鬆,而他整個人的情緒,也在一瞬間就平靜了下來。
“呼——”
一口帶著濃烈酒香的歎息,從唐三缺嘴裏吐了出來,同時吐掉的,似乎還有他滿心的悲恨。
“你們來了?”
唐三缺頭也不回,淡淡說了一句。
“三……”
一個濃眉大眼的少年上前一步,才剛說了一個字,唐三缺已經驀地站了起來。
“走吧。”他打斷道。
“三哥……”
“你什麼都不用說了,該來的總會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更何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