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回想起來,那真是我活那麼大以來走得最為艱難的一段路了,我的心始終被無邊的恐懼籠罩著,腳下是濕滑的苔蘚和泥濘的小路,我還半扛著一個筋疲力竭的眼鏡男,半死不活地一條胳膊搭在我肩膀上,前麵是那似乎永遠也走不出去的黑色森林,叢林迷霧縈繞著潮濕的空氣,隱隱嗅出一股腐爛的味道,我在精神崩潰的邊緣掙紮著保持一絲的冷靜和清醒,一身的疲憊和無力隨時都在逐漸吞噬著我最後一點活下去的勇氣,更重要的是——那個亡靈如影隨形地跟在背後,它即不遠,也不近地,就那麼亦步亦趨地在我們的身後,指引著我們朝那個未知的方向艱難前進……
又走了一程,天色不是那麼暗了,眼前卻依舊是渾濁一片,手電筒最後徹底黯淡下去,再無力照亮眼前的路了,我心中隻想著要撐住,哪怕勉強撐到天亮,鬼不都怕光嗎?也許天一亮它就消失了,我們眼前這些幻象也會隨之消失,可是另一方麵又害怕天亮,最終的審判難免就在那黎明前最後的黑暗當中,她會先撲上來扼住我的脖子,還是先解決掉已經半死不活的眼鏡男呢?
我正胡思亂想著,忽然聽到背後傳來說話的聲音,那聲音已經開始越來越尖利,越來越像女人的聲音了:“就到這吧……”
我和眼鏡都喘息著站住,腳下是一片開闊泛青色的石頭,光滑平整,等等……這不是我和老白初進樹林的時候第一次停下的地方?我向前看去,天色正在逐漸發白,原本一片漆黑的樹林縫隙間,隱隱地能夠看到林子外麵那片青灰色的山體了!我目測了一下,最多有500米的路程,原來,我們來到林子口了!
我一陣狂喜,回頭看著麵前那個不是老白的“老白”,他滿臉的虛汗嘴唇發白,仿佛一個剛從萬米跑道上下來的運動員,我偷偷將手裏已經沒電了的手電筒握緊,心想著你要是打算借老白的身體來害我們,那我就不客氣了,拚死鬥一場,別說老白,就是老爸我也得給你腦漿子敲出來!憑著年輕力壯,不信百米衝刺跑不出這片林子!
決心已下,我倒反而釋然了,心中平添了三分勇氣,直直地麵對著“它”,等著它說下麵的話,它半晌不吭,眼鏡男也覺察到了一些氣氛不對,膽怯地朝我身後站了站,我盡量不動嘴唇,悄悄對他說:“如果有什麼不對,你轉身盡管跑,別回頭,跑出去就活,跑不出去就死!”
眼鏡男咬著牙,哆嗦著點了點頭,就差麵朝前,腳脖子朝後準備跑了……
那個“老白”低著頭,猛烈地喘息了一陣,仿佛背負著千斤的壓力,最後竟然猛烈地咳嗽起來,咳嗽咳嗽著,那尖尖的嗓音逐漸沙啞了,忽然,他猛地一抬頭,那纏著傷口的右手拚命地掐住了左手脈搏的位置,同時雙眼爆凸,血脈噴張地衝我們兩個嚎道:“就到這了,你們趕緊走!”
那是老白的聲音!我不由自主向前兩步準備攙住他,卻忽然看到他又換了一副惡狠狠的表情,聲音尖利而絕望地衝我喊叫:“你們……誰也別想……離開這裏!嘻嘻嘻嘻,哈哈哈哈……”
然後老白的牙就隱隱地咬出血來,順著嘴角濺出絲絲血跡:“先前……我知道找路出去幾乎不可能了,這畜生是我……念了招魂咒,故意招來的,就為了讓它給咱們領條路,現在我扣住命門,它一時出不來,你們……抓緊走,再晚了就同歸於盡了!走啊——!”
原來老白心裏已經知道我們走下去也是找不到出路的,最終隻能落個力竭而亡,索性犧牲自己,念咒招魂,讓白衣女鬼附在自己身上,並與她精神合一,她知道出路,老白也就知道了出路……隻是現在,他估計是實在撐不到走出去了,看他強撐著的那滿身大汗,就已經知道他的精神力量再無跟對方抵抗的可能,隻好停下,拿出最後的一點力量纏住它,好讓我們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