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偶爾會想到這個問題，尤其是在上班的時候，看到那麼多危重的病人，生命隻剩屈指可數的時間，有些一年，有些幾個月，有些甚至是明天，那些生命被數清了確切日子的人，他們在想些什麼？
偶爾我也會問自己，如果你隻剩3天，那麼你該去做些什麼，會想些什麼？我是否也該列出一個遺願清單，將那些我想做還沒有做的事，一一去實現了，可是，真到那個時候，我還有機會和時間嗎？就好象小的時候老是忘記去作的作業，總是事到臨頭才覺得緊迫，逼得自己挑燈夜戰，有時間的人忘記了珍惜，等想要珍惜的時候，往往已經沒有幾天時間了……
毛毛依舊沒有醒，像老白一樣，血壓心跳都正常，但就像睡著了一樣，幸虧，臉上多少有了點血色。我們隻好分頭做準備，買些必須的東西，這一趟出去不能打無準備之仗。
傍晚時分，我和近虎才回到婆婆的大宅子，一進門，就各自收拾行李準備出發，收拾完東西之後，又回到正屋去吃晚飯，毛毛還是那麼安靜地睡著，我有醫師資格證，所以買了葡萄糖和生理鹽水，還買了十幾套輸液管兒和頭皮針。
給毛毛紮好針之後，我就靠在她床頭上，點了支煙抽，靜靜地看著她，我輕輕地撩起褲腿兒，在我的小腿上，也開始隱隱地浮現出一些屍紋了，我沒有告訴婆婆他們，害怕他們徒增擔心。
我靜靜地抽煙，坐著坐著，就睡著了……夢裏，毛毛像一張白紙一樣飄到我麵前問我，辛，他們要帶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心裏一驚，連忙站起來去拉她，手卻從她的身體裏穿了過去：“毛毛，你別走，我這就來救你……”
毛毛慘淡地笑，恍惚地就往門外走：“我好象做了一個夢，夢裏好亂好亂，夢到我們在來時的車上，我靠著你的肩膀，車窗外的路燈一盞一盞閃過，車上很安靜，我們很安全，但是忽然之間，又看到自己站在葡萄架下，心裏悲哀而絕望，也不知道為什麼，隻是想一死了之，隻想著跳下去，然後一切都會平靜下來，後來夢到什麼我不太記得了，隻是，夢裏也有你，有你們大家，你們好象都不要我了，都要離開，我就拚命地抓啊，抓啊，想拉住你們，可是你們都走了，現在，我也要走了……”
“我不會的，我會一直留下來陪你……”我伸手拚命去拉她，卻抓不住任何東西，“毛毛……毛毛，別走，我們回河南，我娶你，好嗎？”
夢中的我想站起來追，卻怎麼都動不了地方，兩條腿像鉛一樣沉，始終邁不開，就那麼看著毛毛走到門口，外麵白亮的月光照著她雪白的臉，然後微微一笑，消失了……我醒過來，感覺剛剛側坐導致右腿已經麻了，回頭看看毛毛，仍舊平穩地呼吸著。
回到房間，看到婆婆和恩雨近虎幾個人正圍坐在餐桌前聊天，婆婆問我：“毛毛還沒有醒嗎？”
“沒呢，我給她掛了針……”
“嗯，你們抓緊把碗筷收拾一下，然後到我臥室裏來……”婆婆問近虎要了一支煙，然後拄起拐杖回臥室去了，我們幾個簡單收拾了一下，恩雨刷了刷碗筷，也擦著手回來，又一起走進了婆婆的臥室。
室內，婆婆正在床前的桌子上，將一個灰白色的亞麻布包打開，那布片兒的內側，成排成排地插著一溜銀針。她從其中抽出一支，寒光閃閃地在邊上的煤油燈上烤了一下，又抄起一張白色的棉布，將銀針擦得鋥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