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丁的傷勢嚴重。
雖然那幾乎要了他的命的外傷,已經在宮廷大法師們和皇家私庫眾多奇珍異寶的作用下複原,但鬥氣根基被毀的影響,對身體的負麵作用是無比巨大的:
用愛爾柏塔大師的話說,他能活下來已經是個奇跡。
因此奧丁第一次醒來,隻恢複了很短時間的神智,又很快暈迷過去。
之後幾次都是這樣,隻是每次醒來的時間漸漸增加,在侍女們無微不至地小心照料下,他的傷勢終究是在好轉。
但醒多了了幾次,他也發現不對:
遷宮時人員龐雜,至今沒有人來看望他,可以解釋為他蘇醒的時間太短,而他不能被人發現在遷宮的隊伍中,因此親人們不能頻繁探視,等他們過來時,他又再次昏迷。
可奧丁也並不是第一次遷宮,皇帝每年冬天要離開帝都,遷移到建在溫暖宜人的仙女湖畔的冬宮過冬,帝都上層的大部分貴族也隨之遷移,直到春末之月才會啟程回都。
但如此浩大龐雜的一次遷移,外麵不可能這麼安安靜靜,除了馬蹄聲,奧丁捕捉不到遷宮時應有的人氣,和大隊人馬行走的雜音。
意識到情況不對,再一次清醒時,他擯退侍女,將自己新的侍衛隊長叫了進來。
侍衛隊長支支吾吾,“……殿下,兩位陛下並不在隊伍裏。”
“……那他們、在哪?”
奧丁強抑身上疼痛思索著,因為身體的創痛,他思維沒有平時敏捷,“難道……這是,先遣隊伍?”
是了,每次遷宮,都必須先派先遣隊,如果不能讓人察覺他的存在的話,他的馬車當然不會跟著大隊走,跟大隊走也是正常。
“這……”
侍衛隊長遲疑一下,見奧丁已經露出懷疑,見無法隱瞞,隻好低頭道,“回殿下,這不是先遣隊伍……今年過冬,並不往冬宮遷移,陛下已經下了令,改往蘇米西比河南岸的蘇米西比新宮。”
他隱瞞了這麼久,生怕因此耽誤殿下康複,但沒想到還是被發覺了。
奧丁瞪著他,幾乎懷疑這個侍衛是在說謊。
侍衛隊長滿頭大汗,不敢直視奧丁恐怖的目光。
他是奧丁原貼身侍衛隊中很普通的預備役,當天因為輪值,沒有入宮,由此逃過一劫,並且在原侍衛隊長和輪值侍衛全部被處罰之後,才因為出身清白、家世簡單,被皇帝親自提為了侍衛首領。
他並不清楚宮中發生了什麼事,但再愚蠢,也明白事情不對,否則奧丁不會還沒康複,連清醒地見皇後一麵都不被允許,就被丟出帝都,獨自前往冬宮。
奧丁盯著麵前的侍衛一會兒,才問:
“傑夫他們到底怎麼了?他們……真的在近衛軍?”
因為氣力不足,他一字一字問得很緩慢。
“是……”
傑夫是原侍衛隊長的名字,想起昔日長官和同僚們,侍衛隊長身形一震,咬牙道:
“他們……的確去了近衛軍,隻是……隻是聽說去之前,他們已經提前寫好了安家信。”
奧丁眼角一抽,他已經明白了侍衛隊長的意思:
他的侍衛親信,無一不是出身貴族,有家人親友,父皇為了隱瞞實情,並不會在明麵對他那些侍衛進行處罰,而是直接封鎖消息,隔絕他們和親人接觸的機會。
但不出意外的話,他們不可能回來了,最好的結果,他們或許還能以為國犧牲的名義,下葬英靈園。
奧丁僵硬地坐在座位上,隻覺得血液逆流,眼前陣陣發黑,眾多朝夕相見的心腹下屬們的熟悉麵容在他眼前浮現,耳邊嗡嗡作響。
因為這一刺激,奧丁就沒能聽清麵前侍衛隊長的話,等他抑製住情緒平複下來,正好聽到侍衛隊長的最後一句話。
“……殿下,這是傑夫隊長臨走之前,要我交給您的信,”
侍衛隊長從胸前拿出已經揣了很多天的信,邊角已經微微褶皺,但蠟封仍非常完好。
“……傑夫隊長臨走前,要我轉告您,陛下盛怒未消,請您務必以修養康複為先,不要為他們的事掛心,他一定會帶著兄弟們凱旋歸來!”
父皇,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奧丁眼角微微一抽,眼中閃過一抹厲色,不禁又捂胸咳了起來。
侍衛隊長嚇了一跳,連忙扶住他,正要叫法師,卻被奧丁製止,奧丁咳出了一口黑血,反而覺得胸口中抑悶的氣息順了很多。
他捏住信紙的一角,在侍衛隊長的幫助下,將信展開,集中精神,一目十行地看完信,然後猛地掌心握拳,將信紙緊緊攥起,褶皺成一個紙團。
“原來如此……”他心中終於得到答案。
奧丁呼吸急促,仰麵靠在軟枕上,閉上雙眼,過了一會兒,胸口起伏才沒有這麼劇烈。
“……我的鬥氣根基,真的完全損毀,不可能恢複了?”
侍衛隊長麵色雪白,“大師們……都是這麼說的。”
奧丁眼中閃過不信,身形一震,嚐試提起鬥氣,以往如臂使指的力量毫無回應,空蕩蕩的身體內部隻有劇痛,像無數根紮入肌肉骨髓的細針。
“殿下,不要!您的身體還沒複原啊……”侍衛隊長驚聲阻止。
但奧丁不肯信命,充耳不聞,強抑著身體中的劇痛,試圖從身體中催生出那一絲不存在的鬥氣。
終於,身體最大的報複降臨,他隻覺四肢百骸一陣前所未有的劇痛,他張口吐出一道血箭,身體一軟大腦中一片黑暗。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能睜開眼,再次看到麵前侍衛隊長焦急的麵容,身後白袍法師的衣角晃動。
“殿下!殿下!您醒了……”
奧丁身體動彈不得,四肢毫無感覺,嘴角血絲緩緩流下。
任由法師緊張的治療了一會兒,奧丁軀體慢慢恢複知覺,白袍法師不安而緊張地道:
“殿下,您不能再這樣了,再有兩三次,您的神經無法再承受,很可能會讓您四肢徹底癱瘓。”
奧丁仰頭望著車頂,充耳不聞,過了一會兒,忽然嗬嗬地笑起來。
“——好……好!”
他眼中漫上血色,緩緩閉眼冰藍的眼眸,口中冷厲怨恨的聲音,不知是針對造成這一情形的罪魁禍首,還是調集了大師救治、卻沒等他傷愈就將他丟出帝都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