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未來-1(3 / 3)

奇怪的是我覺得我對以後的命運已經無所謂了,我的存在好像已成了一種抽象的東西。我回頭看了看睡了一宿的山洞,覺得自己的生命是無意義的,單調而蹩腳的,充滿了可怕的失敗和挫折,現在的我是一個孤零零的旁觀者了。

隻身子影的我開始產生了對湯姆的嫉妒之心,他總能抓住一些我不能得到的好的東西。他似乎是在各方麵跟我完全相反的人,他總是有膽有識,還喜歡自吹,但他的生活顯得比我的有價值。也許我倆的父親是對的,也許我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孬種。

我回想著這些無聊的事情,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慢慢地,我進人了夢鄉。在夢中,我看到了我和湯姆在最高的桑迪亞坡向下滑。在冰天雪地裏我顯得僵硬而笨拙,湯姆則遠遠地把我甩在了後頭,我對他滑雪的姿勢和技術又是羨幕又是嫉妒。由於對自己缺乏信心,我笨手笨腳,連彎都轉不好。夢中的我正越過山脊,滑入漆黑的,滿是鬆樹的峽穀。

但我突然聽到一個女孩用甜美的聲音叫著我的名字。最初我以為是蘇絲,回頭一望卻發現是凱莉。她正赤裸著美麗絕倫的身體,沒穿滑雪板,光著腳站在雪地上。接著,凱莉飛速地向我滑過來並且伸出手來抓住了我的手。我知道我們可以一起轉彎了。

這時我醒了,殘酷的現實把我那不切實際的美夢撞得粉碎,根本沒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一絲陽光射入了被煙灰熏黑的山洞,帶來一絲溫暖。四肢已經被凍得麻木了,我處於完完全全的孤苦憐仃之中。

四肢僵硬不能站立,頭腦麻木不能思考,我隻得從洞中爬到了沒有什麼熱量的太陽光下。我靠在洞外的一個岩石旁坐了一會兒,搓揉著麻木了的肌肉。感覺好些後,我小心地喝了水壺中所剩下的水的三分之一,拖著猶如灌了鉛的腳沿路尋找湯姆和凱莉。

在峽穀的出口處,我能看到超光速粒子終端站的頂部,它從粉紅色的蘑菇狀的雨層伸向無雲的氣流層。它搖晃著,在太空蛇的陰影下就像一個正在退去的高空海市蜃樓一樣。

我沿著空蕩的馬路走到霧的邊上,沒有發現任何他倆的蹤跡。表麵起伏的霧在白天看上去要比在夜晚安靜得多,活躍的小氣泡在陽光下散開成為淡藍色碎布狀的塊狀氣體四處散去,但它那惡臭味讓我感到惡心。

霧退去後,我看到了我們的車子,仍有幾條霧舌在舔著輪胎。在那些退去的霧下麵,我看見了幾塊淡紅色的黏土分布在公路和岩石上。

由於這讓人作嘔的腐臭味兒,我不得不用水浸濕了手帕捂在鼻子上當麵具,然後飛跑到了車旁。

蓋的屍體已不翼而飛,我想可能是湯姆和凱莉回來把它取走了。接著我又看到地上有一攤血,是從旁邊一塊腐爛的皮毛上流出來的。頓時,我想到蓋的屍體可能還在——還有一根從蓋灰色的手掌上掉下來的破手指。我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去,撓了撓蓋的那個尖耳朵,蓋鬆散的牙齒就像碎石一樣滿地都是,但是我找不到蓋屍體的主體部分。

我被嚇得連連往後退去,心想屍體一定被霧中某種不知名的生物給吞噬了,我繼續上路尋找起湯姆他們。我警覺地留意著,想找到任何有關湯姆和凱莉的痕跡,卻發現了另一個令我吃驚的東西。

濕潤的紅色黏土般的液體濺散在車後的馬路上,最初我以為是退去的霧留下的,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那血紅色的土塊——那液體是蓋的血,是有人把蓋的屍體拖走時留下的血跡。

奇怪的是那條紅色痕跡的方向,它離開公路穿過一條堆滿了金屬螞蟻的溝,向一個斜坡而去,我順著血跡走著。

我爬上了斜坡,看見了湯姆和凱莉。那個場景使我震驚。亮閃閃的金屬螞蟻橫七豎八地躺在一塊白色的圓盤狀石頭周圍,凱莉盤著腿坐在石頭的一邊,裸露的身體上血跡斑斑。湯姆則站在石頭的另一邊,赤裸著腰部,就像一個劫匪。在他們中間放著已被剝了皮的蓋的屍體。

我屏住了呼吸,不敢叫出聲來,迷惑和恐懼交織在一起。眼前這一幕像是在舉行某種宗教儀式,那塊閃亮的白色的石頭正像一個講壇,凱莉則是一個瘋狂的女教士,湯姆是祭祀教士,蓋的屍體就是他們的祭祀品!

我渾身不停地顫抖著,充滿了恐懼。我以為凱莉由於傷心而精神錯亂了,於是我趴在了一個大石頭後麵看著。蓋那已被剝了皮的頭就枕在凱莉的腿上,凱莉把閃亮的四麵體靠在蓋的前額處,湯姆站在旁邊,嘴裏念念有詞。凱莉紅紅的手指不停地觸摸著四麵體閃光的棱角,似乎在控製著某種機器,一瞬間我懂了,他們正在竭盡全力使蓋複活。

我在那兒待了很長時間。螞蟻爬到了我的身上。那是真正的金屬螞蟻,由於害怕被叮咬,我趴在那兒一動也不敢動了。聽著湯姆的聲音,看著凱莉的所作所為,我緊張起來。陰沉和不斷增強的恐懼籠罩了我,我害怕凱莉他們失敗。

湯姆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凱莉也停下來了。我越過四麵體望著他們,在寂靜中我聽到一陣嗡嗡聲,看見一隻大綠頭蠅落在了那可怕的凝血的臉上。

一隻血紅的手揮舞了一下。

我不停地喘著粗氣。奇跡出現那具屍體複活了!我驚奇地發現在血的下麵已經不再是肌肉和筋腱,而是完好的皮膚。我意識到它並不是開始我所看到的那醜陋的被剝了皮的東西,而是一個毫發無傷的完好的人。那個人向四麵體伸出手去,輕巧而憂雅地從血跡斑斑的石頭上坐了起來。

“凱莉!”

“尼克!”她急促的叫喊聲中混著痛苦和高興,“親愛的尼克!”

我既恐怖又吃驚,因為那尼克的聲音或許比我記憶中的要深沉些。那血淋淋的人是尼克,至少是一個完美的複製品,也許隻是高了點兒,胖了點兒。強烈的日光使他眯起了眼睛,他向四周望了望並且看到了湯姆。

“你好,胡德。”

湯姆向後退了幾步,血跡斑斑的身上冒出的汗水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他警惕地抬起一雙肥大的手放在胸前。這是他有生來第一次受到情緒的支配,那是對自己的工作成果的恐懼。“你到底是什麼東西?”他發光的眼睛望著凱莉,“最們究竟做了什麼,”

“我們擊敗了死神。”凱莉低低地說道。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尼克的步伐充滿了我所熟悉的敏捷。他向後看了看滿是血跡的石頭,望了望遠處的霧,最後回到了凱莉身上,“金叔叔在哪兒?”

我屏住呼吸,因為我覺得我不能暴露自己。我仍然抖動得厲害,由於迷惑和恐懼,我已說不出話來了。而且我覺得在此監視了他們這麼久,心裏有些不好意思,隻好繼續蹲伏著。

“在山洞裏睡覺哩,”凱莉說話了,“可憐的人。恐怕他現在還沒有痊愈,我不忍心打攪他。”

“那就讓他睡吧,”尼克轉過身去,看著一堆堆毫無生氣的金屬螞蟻,皺起了眉頭,然後慢慢地來到凱莉的麵前,”我們還有很多麻煩需要解決。”

“但我們現在很好,“凱莉溫柔的噪音和飛快的語速似乎連她自己都很難相信,“我們能解決的,尼克。比如現在你已經複活了!”

尼克似乎沒有聽到凱莉的話,站在那兒望著在雲霧中時隱時現的終端站。

“最奇異的事情,”他望了一眼手中的四麵體,抬起頭看著凱莉緊張的臉,“比所有發生過的事還要奇異的事,”他激動地向她靠近了一步,“那就是我似乎一直在做夢。夢見我變成了蓋,我甚至認為是我殺死了尼克。

他突然住了口,彎腰看了看凱莉的雙手,然後轉過頭去盯了一眼湯姆皮帶上帶血的匕首,猛然向下瞧著自己的身體,他令人吃驚地用力地搓著自己沾滿血跡的皮膚。

“我真的不是蓋?”他恍恍惚惚地點了點頭,抬起頭來看著凱莉,他的語速最初還很慢,但他越講越急促,“我猜一定是四麵體幹的,四麵體在利用我們本性中非人類的一麵,我一定是一個變異的物種!就像母親試驗室裏瓶子中紅色泡沫狀的次等生物一樣。蓋所有的奇異之處——的長時間的瞌睡和我們所弄不明白的他的種種痛苦……現在我得到了再生,從蓋的皮膚中鑽出,你和胡德則是護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