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握住他滿是繃帶的手,卻感受不到他的溫度。“楚沐奇,你這個混蛋,你這樣算什麼!”
他的手輕輕抖了一下,想要握住我的手,可是,來不及了。我隻能看見他抽動的嘴角,“你,不用……為……難了。”他似乎看見了我身後的樸昶,又是一笑。
他的笑,讓我感覺到冬天來了,而我卻衣衫單薄站在風雪中一動不動,最後風雪掩埋了我,我就成了寒徹的冰雕,保持著哭泣的眼角。
“說什麼傻話,我來了,就再也不離開你了。”身體裏的靈魂都被抽走,我突然變得柔和,微笑著看著他,彼此深望著。
這一刻,我的眼裏隻有他。而我發現,他的眼裏,一直隻有一個人——鬱言。
“再……見,我要……睡覺。可不……可以,說,你,愛我……嗎?”他的呼吸越來越沉重,似乎整個世界的重量都壓在他的胸口。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你快點好起來!好起來!我再也不叫你幫我拿布偶了,再也不推開你了!”說完,我第一次主動吻了他結痂的嘴唇。
心跳儀成了平直的放射線,再無波瀾,一如他的臉。他的笑容就那麼蔓延了,然後在我的記憶裏定格成永恒。
我也不再堅持,終於深沉的睡去。隻要我醒來,這常夢就會碎,楚沐奇還會俏皮的為我開車門,說“鬱大小姐請上車。”
做了一個夢。夢裏,我問他,你是喜歡我更多還是斯諾克?
他說,斯諾克的滿分是147,那麼我喜歡你是148分,超越斯諾克一分,但你們都很重要……
謝謝你,讓我做了你的148.他的聲音是來自地平線吧,那麼遙遠,一點點消散。我拚命追趕,卻隻抓到了他如霧的衣擺。
不再左右為難,我知道自己的選擇了。無論是愧疚也好,愛也好。我都將隨他而去。
醒來後,醫生遞給我一張帶血的體檢報告。
我的眼裏除了“鬱言……呼吸道癌晚期……”八個大字外,什麼也看不到了。
楚沐奇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我可以想象他拿到那張寫著我病症的報告時的心情,一定如我現在這般絕望。可我並不是因為呼吸道癌而絕望,而是他的離去。
“其實你身體裏早就有毒素侵損著你的呼吸道,你怎麼沒有按時做體檢?一開始你的病症隻是在受到刺激時呼吸困難,然後造成暈倒現象。而現在,你體內的癌細胞已經擴散,而且特別迅速。”醫生不緩不急的開口,“如果不出意外,兩個月。”他比劃出兩根手指,定義我生命的最後長度。
聽完他的話,我微笑著說了聲“謝謝”。
醫生走後,我看見樸昶的眼紅腫著,顯然是哭過。他終於在我的影響下變得和女生一樣愛哭。“沒什麼值得傷心的,我早在三年前就該死了。”
他在我的床沿坐下,比生病的我更像個病人。
我喜歡過的男生,我以為已經融入我血液的男生,我以為我一輩子不會忘記的男生……在一瞬間,被我抽離了身體……
我和他,中間隔著太平洋!
人,真的是在一瞬間變得成熟。隻可惜我在生命倒計時的日子裏才變得成熟。
那個我一直以為理所當然陪著我的男生就那樣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毫無預兆的跳出了我規定的生活情節。原以為,他真的可以在任何時候彎下腰,背我走下去,直到海角天涯。當我原以為的那份理所當然變得遙不可及,我後悔了,我乞求著他可不可以回頭看我一眼,那樣我可以驕傲的告訴他:楚沐奇,鬱大小姐終於要接受你了。
我一直把自己盤旋在樸昶和楚沐奇編織的氣場中間,在兩人的夾縫中高傲的活著。以為自己不做出選擇就可以永遠有人陪。
我錯了,在他徹底離開我的生活時,我發現,我真的錯了。不知道這樣走掉的他,是不是會難過。這麼些年,他的笑容下,也有著我不曾發現的眼淚吧。如果可以,我不會總是把背影留給他;如果他再次問我,“做我女朋友好嗎?”,我不會讓他等待,而是告訴他,“我願意。”
我感覺這個世界還真是奇怪,當我活得好好的時候,身邊從來沒有這麼多關心我的人。當我快要死去,他們都莫名其妙的回來了。
依然笑容可掬的林可茱,突然變得知書達理的林落,很久不見的於秦,坐在輪椅上不再擁有可愛微笑的小欽,和始終在我身邊的樸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