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大約一個時辰。歐陽箬正閉目養神,宛蕙忍不住掀了車簾子往外看去,隻見前麵兩座大的青山正擋在麵前,隻餘山穀一條小道蜿蜒曲折地延伸。歐陽箬就著那車簾子的縫隙看了一眼,眼皮重重一跳。再向旁邊看,隻見那些流民依然不遠不近地跟著,可是似乎開始慢了下來。
“就是這裏了。”歐陽箬忽然道。宛蕙心中一驚,卻不知驚從何來。
日頭越發地濃烈起來,在車內都感覺到四周的空氣粘稠而不流動。兩旁邊的林木上的知了在聲嘶力竭地叫著,讓人更添一絲煩躁。隊伍行到山穀中,陰涼的風從山中吹來,人精神猛一震,還未完全從昏昏沉沉中醒過神來,頭頂忽然傳來一陣陣轟隆聲。
歐陽箬在車內道了一聲不好,宛蕙往外看了一眼,猛地叫起來:“夫人,不好了!山頂上山石滾下來了!”
兩邊的護衛忙勒馬而立,抽出長刀團團將馬車圍住。歐陽箬麵色鐵青,隻牢牢抱住淩湘。宛蕙隻見一塊塊山石像下雨一般落了下來,紛紛砸在士兵身上,血色飛濺,有的直接被砸中腦袋,腦漿迸裂。馬匹受了驚脫了韁向前衝,連連撞了步行的士兵。一整隊的人馬頓時如煮沸的一鍋粥,人叫馬嘶、呼喝聲、呻吟聲處處可聞。
宛蕙直嚇得軟在車門旁,鳴鶯拚著膽大忙把她拉回到馬車裏。德軒亦是麵色如紙,趕忙幫著車夫把馬車往回拉。馬受了驚,兩個人拚了命都拉不住。隻能連連揮動手中的馬鞭往回趕。長長的隊伍遭此變故頓時斷成幾截。首尾不相顧。楚霍天的車架在山穀的深處未知情形如何,歐陽箬的車架卻才堪堪入穀口不深。
“全軍聽令!前隊變後隊,出穀!”一聲呼喝如雷般炸響。楚軍終究訓練有素,立刻回過神來有秩序地往山穀外衝出去。
楚軍大隊人馬未出穀,忽然穀外喊殺聲四起。德軒隻看了一眼,幾乎軟在地上,隻見山道兩邊黑鴉鴉的不明身份的人持著雪亮的大刀如潮水一般衝了過來,見了楚兵就砍。手起刀落,前麵沒有準備的楚兵立刻被砍得七零八落。兵刃相互撞擊聲中,夾雜著楚兵淒厲的呼痛聲。
身後依然山石滾落,時不時還能聽得人仰馬翻的慘叫聲。雖然蘇將軍多派的人手護衛,團團圍在馬車旁,但是看得這似修羅場一般的境地,德軒依然覺得心中發寒,頭皮一陣陣炸麻。隻拚命地拉著馬車向穀外衝去。車廂內歐陽箬把淩湘的耳朵貼著捂在胸前,心砰砰亂跳,出生至今還未見過如此慘烈的情形,如何叫她不害怕?滿心的淒惶堵在她的胸口,連尖叫都叫不出來。
淩湘睜著一雙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看著她,兩隻小手抱住她的脖子,奶聲奶氣地一直喚:“母妃,母妃…”但卻不哭。
歐陽箬看著她四分像淩玉的小臉,滿眼的淚頓時如泉般湧了上來。如今這一車子的人能否安全到楚地還是未知之數,她從沒像此刻這般感到自己如此無能為力。
大隊的人馬終於一步步開始向穀外移動,楚霍天手下的幾個將軍早就衝到穀口幫忙去敵,楚軍驍勇善戰在四國內是聞名的,幾個大將更是身手勇猛,隻衝殺幾個來回,便把那些化裝成流民的人潮衝開一個缺口。幾個將軍在前衝殺,楚兵忙撲上前去砍殺,剩下的朝外穀口衝去。幾萬的人馬在到底是人多勢眾,慌而不亂。在狹窄的山穀中依然能排成一個簡單的陣式,車輪般向前湧去。
歐陽箬的馬車劇烈地搖晃顛簸著,德軒與車夫拚命地呼喝著,那馬勉強被人拉著跟著楚兵出了山穀才堪堪到了山穀口,忽然淩空傳來嗖嗖密集的聲音,德軒驚叫道:“夫人,小心!”
歐陽箬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隻聽得車廂上咄咄幾聲,忽然幾支箭射入車內,釘到了車板上,那箭尾白羽還尤自顫抖可見勁力之強。宛蕙與鳴鶯驚叫一聲,忙趴在車內。歐陽箬亦是驚呼一聲,忙把淩湘護在身下。嗖嗖之聲不絕,車廂頂上若冰雹在狂亂地砸著。鳴鶯已經嚇得哭了起來。宛蕙亦是渾身發抖。
歐陽箬聽得車外馬一聲長長的悲嘶,德軒亦是又怒又驚地罵道:“殺千刀的,馬中箭了!”話還沒說完,馬吃痛立刻往前狂奔。
一車人若在風暴中顛簸起伏,身子狠狠地撞向厚實的車板上。起初還能尖叫,到最後隻能抱著頭悶哼幾聲。歐陽箬勉強一隻手扣住車的窗子,另一隻手抱牢淩湘,淩湘被嚇得大哭。歐陽箬抿緊嘴唇,慌亂回頭見宛蕙與鳴鶯麵無人色,想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
這時候,狂奔的馬忽然一軟,跪倒在地上。馬車嘩然倒地。車外有人喝道:“夫人在裏麵,快把馬車裏的人拉出來。”
歐陽箬的頭重重撞上車板,頓時麵前金星亂撞,看不清麵前事物,隻下意識地抱緊淩湘,腦中模糊掠過一個念頭:“死了也就罷了…”待到被人拉出馬車,眼前才恍然一亮,隻見四周皆是楚兵,一騎黝黑的高頭大馬不安地立在她跟前。
“夫人,事急從權,得罪了。”馬上之人飛身躍下馬,抱著她坐上馬。
歐陽箬有些呆滯地看著麵前年輕熟悉的麵龐:“蘇將軍…”她喃喃地道。蘇顏青眼中閃過一絲憐惜。
“淩湘呢,淩湘呢!”回過神來,她一陣陡然拔尖了聲音叫著,掙紮著就要下馬。蘇顏青一愣,忙回過頭去尋,淩湘正被宛蕙抱在懷裏,大哭著。
“淩湘,淩湘…我的淩玉,淩玉…”淚眼朦朧中,歐陽箬似乎看到那日城破,淩玉正被奶娘抱著大哭著尋自己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