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蘇漠睡的還算安穩,並未聽到那些惱人的叫喊聲,隻是胸口的疼痛怎麼也停不下來,迷迷糊糊之間竟看見季憶站到了他的床邊。 她還是原本的模樣,沒有任何的變化,身著紫色華服,飾滿瓔珞流蘇,眉眼間帶著一絲慵懶,似是有些疲憊。 “蘇漠,你過的好麼?”桃色的嘴唇輕啟,開口便在問他的安好。 “不好。”蘇漠並不愛撒謊,可能因為做執筆官的緣故,麵對任何人,麵對任何緣故,他都隻會實話說,“一點都不好。” “抱歉。”季憶像是料到蘇漠會這麼說,眸色變得有些暗淡,似是在說著自己最後所做之事,“是我任性了。” “那你過的好麼?”沉默了一會蘇漠反問道了季憶,看向她的眼睛不敢合上,似乎隻要他眨眨眼睛對方就會消失不見了。 “我?”對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笑了起來,“你不是最清楚的麼?” “嗯?”蘇漠未能明白季憶這句話的意思。 “我可是一直……一直都在你的身邊的……” 季憶的話還未說完,她的身影便開始漸漸消散,蘇漠想要伸手去抓卻怎麼也夠不著,掙紮間的才發現剛剛那不過是自己一個夢,季憶並未出現在他的眼前。 輕輕歎息了一聲,蘇漠聽見有人摸索著進房間聲音,他並未睜開眼睛,卻猜出了來人是誰。 “水。”口正好有些渴,他便輕語了一句。 耳邊很快傳來了倒茶的聲音,然後就有人半扶著他的身子,把杯子遞到了他的唇邊。 “似乎還沒全好。” 對方小聲的嘀咕了一句,想扶蘇漠繼續睡下,他卻睜開了眼睛,坐了起來。 “我的小姑奶奶呦,那是饕餮!”蘇漠有些無奈看著來人,“再怎麼說也是上古神獸之一,被它打的半死哪有那麼容易好起來。” 明明想要緩和和憶兒的關係,故意用著輕鬆的語調說著這些,對方卻別過了頭,一副不想理會他的模樣。看著不知因何事生氣到現在的憶兒,蘇漠有些苦惱的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想著如何才能哄這丫頭開心。 畢竟自己並不打算逃避她了。 “忙到現在?” 就算清醒了過來蘇漠的耳邊依舊安靜,聽不見那些惹人煩躁的哀嚎聲,加上憶兒此時才來到他的屋子,蘇漠不由猜測,這些事情都是憶兒做的。 憶兒愣了愣,像是沒料到對方會注意到這些,以至於承認的時候並不是很幹脆,有些唯唯諾諾的,“嗯,奈何橋離這裏太近了,我的力量不足,撐開的結界就算夠大,卻不是真的能擋住所有鬼魂,隻能在結界外轉轉,不讓那些家夥靠近。” “謝謝。”蘇漠彎起眼睛笑了,本想伸手摸摸憶兒的頭,可瞧著她那帶著猶豫的雙眸,蘇漠的手還未抬起了就又被放下了,明明想要想讓憶兒不要為他過度操勞,說出口的話卻不知為何變成了:“其實不用為我做這麼多,我也不是一點聲響都不能聽的。” 憶兒並沒有立馬回答蘇漠,隻是把自己的腦袋坑的更低了。 她從記事起就跟著蘇漠,知道蘇漠聽不得過於嘈雜的聲音,也知道在他虛弱的時候那些聲音對他來說便是一把利刃。所以在蘇漠回屋之後她用自己不熟悉的咒法硬是支起了一個很大的結界,為得隻是能給蘇漠來一場被驚醒的安眠。 這些也許在蘇漠的眼裏是多餘的,卻是她自願做的。 可她想要的並非是蘇漠的道謝,更希望他能心安理得的接受,畢竟他說過不會在逃避的自己了…… 做了幾個深呼吸,再抬頭的時候憶兒卻發現蘇漠在盯著自己瞧,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蛋,撅起了嘴,可蘇漠卻絲毫沒有要移開目光的意思。 憶兒看起來是十三四歲了,模樣也是越發的好看了,若不是尷尬的身份在天界之中怕會是很非常受歡迎的小仙。隻是這一張臉,蘇漠總是刻意的想要去忽略,像是會讓他想起什麼人來,像這樣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瞧還是第一次。 “真的很像麼?”在自己的臉頰泛紅之前,憶兒冷不丁的就開口問了一句。 “什麼?” “我和她,那個帝俊最得意的弟子。”憶兒的語氣不是很好。 “……”蘇漠先是愣了住,隨即輕輕搖了搖頭否定道“不像。” 他不是帝俊,也不會造就第二個季憶,最開始的時候也未想著讓憶兒變得和季憶一樣,所以兩人之間還是有很大的差別的,至少,現在還是有區別的。 “也是。”雖然想要隱藏,憶兒的而臉上還是透出了一些失望的神色,她捏了捏自己的臉頰,有些自嘲的開了口:“我問過那些見過那個姐姐的老神,他們都說我和她比起來,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上,光是一張臉就沒法比,不過我有這麼醜麼?” 醜?怎麼可能?他的憶兒可是世間第一無二的。 蘇漠在心裏這麼說著,準備開口卻想起了剛剛出現在夢中的季憶,目光望向了很遠的地方,下意識的換了一種說法:“不醜,隻是她太美。” 若這麼說的並非蘇漠,而是旁的人,憶兒並不會覺得奇怪,可在她眼前是天界最沉穩的漠神啊,用這樣的說法就不害臊麼!憶兒咬了咬牙,瞪著蘇漠回了一句:“蘇漠你真是太膚淺了!” 蘇漠隻是笑著,沒有去反駁什麼,他承認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的確是被那無法用言語去形容的容貌給震懾住了,那時他已經當了好些年的執筆官,自認為能敘述出世間萬物的一切,卻找不出文字組成在詞變成句子概括她的美貌,所有的華美的辭藻在她的麵前都是暗淡無色了。 隻是此時那像是不該存在於這個天地間的人兒,真的不在了,蘇漠在心裏默默地歎了口氣,定定看著憶兒,扯開了話題:“你對她感興趣?直接問我就好了,何必為難那些安老的神仙呢?” 這似乎是他們第一次這麼正式談論到這個人,憶兒看著眼中帶笑的蘇漠,說起了藏在心中很久的真話,“因為……蘇漠很喜歡她,也一直很想她,說到她的時候總眼睛裏總會有一抹憂傷,我不想讓你難過。”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她?”蘇漠似乎沒有同他說過這個,也已經盡量避免和憶兒提及這些,“你這般年紀能看出什麼是喜歡了?” 這並不是一句帶著惡意的話語,卻像是一根刺一樣刺到了憶兒的心裏,她咬著下嘴唇有些急切的想和蘇漠解釋些什麼,“也許,也許在蘇漠看來,我才活了幾百歲,和你的年齡比起來不過是小孩子一個!可是我從小就跟蘇漠在一起,什麼都看在眼裏!”憶兒抬起頭看著蘇漠,不知是不是話語說得太快的緣故,竟然有些顫抖,還充滿了哭腔,“你一直在想他,隻要沒有人在你身邊的時候,你就會想她。所以……” “不要亂猜,”看著眼前的憶兒,蘇漠的心裏竟然有些慌張,“小孩子別亂猜,這些事情你又不懂。” 小孩子……小孩子……小孩子…… 就算她已經在慢慢長大,變成亭亭玉立的女子之後他也還是隻把自己當做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吧。 憶兒捏住自己的拳頭,咬著自己的下嘴唇,心裏的情感複雜的很,極度的氣憤之後,甚至覺得蘇漠此時對她的態度便是他口中的不回避…… 隻要那個女子還在蘇漠的心裏一天,她就不會有任何機會…… 悲傷同憤怒的情緒夾雜一起,憶兒迅速的眨著眼睛,不讓眼中的淚水滴落下來,開口說話的聲音卻滿是嘲諷:“誰說我不懂,她叫季憶,我的名字“憶兒”取的就是這個‘憶’字對不對。”你隻不過把我當做她的替代品對不對? 憶兒察覺到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絲哭腔,便把後半句話屯回到肚子裏。 蘇漠聽出了憶兒情緒的不對,也清楚自己方才說話的方式有些欠妥,想要道歉,可這一切都在從憶兒口中聽到那個名字後拋到了腦後。 “你是怎麼知道名字的?”蘇漠的眉頭微微蹙起,表情也變得嚴肅了起來。 隨著時間流失,和他刻意的隱瞞,天界之中的神仙就算記得曾經有過這麼一位被帝俊寵愛的執筆官,卻也想不起她的名字來,蘇漠跟著憶兒的相處的時間裏也不會去提到這個季憶的名字,她究竟是從何處得知的? “別人告訴你的麼?”蘇漠思索著各種可能性,把可能性最高的答案說了出來。 憶兒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是在天池邊上,那時蘇漠正在和蠻頡說話,她便偷偷記下了名字,她向蠻頡詢問過,很多事情也都是蠻頡告訴她的。可蘇漠和蠻頡的關係並不好,蘇漠也不知她和蠻頡來往密切,為了掩藏這些事情,憶兒並不打算把真實的原因說出口。 畢竟她和蘇漠還要去拜訪蠻頡,向蠻頡詢問她姐姐的故事,若是此時讓蘇漠知道了這些,這件事怕是就要泡湯了,自己也要挨不少罰。 正在考慮怎麼才能瞞過蘇漠的時候,憶兒猛地想起最後一次和蠻頡見麵的時候,他和自己提過蘇漠叮囑過不能隨意翻看的記錄,說是那裏有她想要知道事情。 “我……我偷偷看過你的記錄。”憶兒撒了謊,想著這件事也會惹得蘇漠生氣,不由又補充了一句,希望能讓蘇漠減些火氣,“不過隻是和她有關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