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在書樓的最頂層,是一個很小很小屋子,因為沒有透光的窗戶,隻要把閣樓的門關上,裏麵就漆黑一片,空氣也格外的陰冷。這個原本想想就令人頭皮發麻的地方,憶兒倒也習慣了。 這間閣樓寬九步,長十二步,憶兒舉起雙手觸碰不到它的頂端, 奮力躍起倒亦碰到任何的東西,所以無法確定它多高。閣樓裏有著一個案台,在案台上整齊的擺放著紙筆,墨盒卻早已幹涸了,案台上並未有燭台,所以憶兒並不清楚這紙筆放在此處的意義。在書案的左邊有一個小小的書架,書架上空蕩蕩的,憶兒隻在角落找到一個被鎖住的盒子,她晃了晃盒子是空,並沒有存放任何的東西。這些事情在你憶兒被關進來的第七天就全部知曉了。 最開始不適應黑暗的她經常會撞到此處的書案和櫃子,可是現在,早已對此處了如指掌,隻是踩在此處的地上,便能知道自己在什麼閣樓的什麼位置,就算不刻意回憶,也能避開閣樓裏的這些障礙。 如同能她看得見一般。 是的,被關在此處的憶兒看不見任何的東西,就算眼睛適應了黑暗,可閣樓這扇堅實的大門阻礙了光線進入,就連門縫也為留下一絲的縫隙。呆在這久了,睜不睜眼對憶來說已經沒有多大的區別了。 真是因為如此,憶兒的耳邊變得格外敏銳,就算隔著厚重的堅實的大門,她還是可以聽見踩著樓梯的腳步聲。 這並不是的掃地小仙的步伐,穩重卻又帶著一絲不安一絲茫然,憶兒豎起了耳朵,猜出了來人,一直閉著的眼睛卻猛地睜了開來。 腳步聲在在門口停了下來,憶兒背靠著門,等了許久門外的人都沒有出聲,苦笑了一下,她先開了口。 “蘇漠。”一個簡單的名字,她此生叫過了無數次,可不知為什麼喊出來卻覺得有些陌生。 “嗯。”門外人愣了一下,雖然不知道憶兒是怎麼發現自己的,卻還是下意識的點頭應聲,“我回來了。” “嗯。記錄辛苦了。” 略顯生疏的問候,說出了口,兩人陷入了沉默,像是兩個聊不來的朋友,一聲簡單問候後,便沒了可以繼續說下去的話題。 “蘇漠……”憶兒抱著自己的雙膝, 仰著頭,明知道門外的人看不見的自己的麵容,卻還是擺出了燦爛的笑容,“蘇漠是因為什麼把我逮到天界來的呢?” “為什麼……”這樣的問題倒是第一次聽憶兒問,有些恍惚的蘇漠的像是回到第一次見到憶兒的那一天,她躲在橫屍遍野的戰場上,膽怯的看著自己,“因為……” “其實我知道答案的,蘇漠不用回答給我聽,”聽蘇漠真要開口,憶兒連忙打斷了他,“我隻是有些懷念蘇漠把我帶上天宮最初的日子,那時的自己什麼都不懂,能相信能依賴的人隻有蘇漠,所以每一天都膩在蘇漠的身邊的,蘇漠也不煩我,無論我說什麼你都會答應。” “是啊,那是你的隻有這麼大,”門外的蘇漠笑了起來,伸出手比劃了起來,“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會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很害怕一個人,每天都要問我會不會丟下你。”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憶兒噘嘴,有些不滿的開口:“因為那個時候隻有蘇漠願意聽我說話,隻有蘇漠會滿足我任性的要求,隻有蘇漠不會丟下我……” 所以, 我喜歡上了你。 從很久很久之前,在我還不懂六界的區別,不懂什麼是執筆官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了你。 那沒能說出的口的話,憶兒死死拽著自己左襟把手捏成了拳剛在心口的位置,咬住了下唇忍住不把後麵的話語說出來給蘇漠聽。 “要是……要是蘇漠沒帶我來天界就好了……”嬉笑的語氣,憶兒像是再說著一件自己滿不在乎的事情。 卻讓準備打開閣樓門的蘇漠愣了住,明知道這不過是憶兒說的氣話,眼神卻也暗淡了下來,“現在的你,就這麼不想呆在我身邊麼……明明那麼努力想要成為執筆官的,明明……” “我會成為執筆官的。”篤定的語氣,說出來卻讓憶兒自己都下了一跳,不過她很快就穩定下了自己的情緒,“我會成為執筆官的。” 相同的話語,不同的語氣。憶兒分明還想在說些別的,可是話到喉頭就隻剩下這兩句了。 “是……為了我成為執筆官麼?” “不管什麼理由,我會成為執筆官,這樣就足夠了吧?” 像是被硬生生截斷的話語,蘇漠再也找不到可以繼續下去的話題。 “嘎吱——” 又是長長的一陣沉默,無聲音的時間太久了, 久到憶兒都以為蘇漠已經離開的時候,他緩緩拉開了閣樓的大門,背靠著大門的憶兒沒有做好任何的準備,就這樣直直的倒了下去,太久沒有見過光亮的她,第一次覺得陽光是這麼的刺眼,伸手這在了自己的眼眸上,眼睛卻還是能感受到淡淡的刺痛。 “憶兒。” “嗯?”因為眼睛過於難受,憶兒並未睜開眼睛去看蘇漠,而是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順便也捂住了自己的臉。 “我應該……”太過正常的對話,心與心的距離卻遠到蘇漠不敢去測量,“應該再也不會把你關起來了。” 這是道歉的意思麼?有這麼一瞬憶兒想要偷偷通過指縫去看看蘇漠,看看他的模樣是否有變化。 “沒關係,我也有錯啊。”咬了下唇,憶兒還是決定死死閉上自己的眼睛,不願給自己留下任何的念想,“蘇漠也說了,是讓我在此處思過的,而我也已經想清楚了。” “憶兒……”思念的臉分明就在眼前,她卻遮擋住了不讓自己端詳,蘇漠的心中傳來一陣鈍痛,右手還未舉起就已被放下,他低著頭,掛起了自嘲的笑容,“一個月後,天帝會封你為執筆官,在此之前你留在書樓之中待命就可以了。” “好。”毫不遲疑的回答,“沒有別的事情我可以先回房間麼?” “嗯。” 其實在鬼界的時候,蘇漠已經想好要好好對待憶兒了,不再把她當做季憶的分身,隻把她當做她自己去看待,明明下了這樣的決心,可為什麼他們關係會僵硬成這樣?是哪裏出了錯麼? 這些問題蘇漠自己想不明白,也不願再去思索。 太多太多無法解開的誤會,太多太多無法跨越的溝壑,總有一天都會消失的吧。時間是愈合傷口的良藥,憶兒就要成為執筆官了,他和自己的日子還有很長很長,在這曾經的漫長到讓他感到恐懼的歲月裏,他們一定會再變成曾經的模樣吧。 憶兒一口氣跑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重重的關上了屋門後大口的喘息了起來。 她的雙手緊緊地捏成了拳頭,指甲已經嵌到了手掌之中,可她卻沒有察覺到痛楚,隻是拚命眨著眼睛,想要它早些習慣這刺眼的光芒。然後趁著心中怯意還未升起的時候,匆忙的收拾了自己的行李,把自己唯一擁有的武器的——匕首掛在了腰間。 準備就這樣出發的她瞥見了腰間蘇漠贈送的仙筆,短暫的思索之後,取了下來放在了屋內最鮮豔的桌上,然後頭也不會的離開了書樓。 蘇漠,是你帶我來到這個天界之中,是你救了我的命,又教會了我一切,我今生的欠你似乎怎麼樣都無法還清,那麼,我就把我的命給你,這樣的抵償應該足夠了吧。 有過一次離開的天界經驗,第二次憶兒倒是熟輕熟路,經過南天門的時候也沒有絲毫的踟躕,她的眼眸之中帶著很強的目的性,不等守衛上前詢問,就開口說自己要下界幫漠真神辦事。 守衛們並不知道的上一次憶兒離開天界是出逃, 漠真神也未給他們任何的警告,這一次更是很輕鬆的就放行了。 憶兒的目的地是鬼界,是無間地獄。 在聽掃地小仙說起的時候她便知道,蘇漠的那珍惜的那個鈴鐺應該是和饕餮打鬥的時候掉落的, 因為她和饕餮有過一個關乎生死的約定,蘇漠定是不會讓她陪著自己再一次去往鬼界的。 可是對於憶兒來說,那個鈴鐺可是全因她的緣故丟失了,自己有責任把它找回來。 就算當做蘇漠養育了她這麼多年的了贈禮也好。 “站住。” 一路沒有遇到任何的阻礙,僅幾天的功夫憶兒就到了鬼界,她憑著記憶找到了無間地獄的位置,原本因為要和守衛經過一番惡戰才能進入,可她驚喜的發現,此時的無間地獄並沒有守衛,有些欣喜的剛想進入,就被一個冷冷的聲音喝了住。 憶兒轉過頭,看見的佝僂著背的鬼溟。 “我本以為今日來此的應該蘇漠,沒想到丫頭你倒是先一步。” “鬼王知道我來是為何事?”既然鬼溟說話並未轉彎,憶兒也就開口直接詢問了。 “大概吧,多少能算出一些。”鬼溟笑了笑,“所以這把老骨頭才會在出現在此處,想要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