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風雲際會(1 / 3)

烏飛兔走,歲月如梭,距離東北兩城聯姻,轉眼數月過去,時令邁入秋季。一夜秋風吹過,青綠的麥田變成金色,樹葉褪為黃色或鮮豔的紅,累累果實掛在枝椏間,好不誘人。秋天,是豐收的季節。

然而今年,即創世曆1037年,正值九個荒年最艱苦的時期,加上夏季一場大冰雹,使得是年魔導國的收成極不理想,下界許多地方都出現嚴重的災情,五城隻有及時建好高架水路,做好防範措施的東城預計還能收到足夠的糧食,熬到明年開春,其他四城連度過冬季都有困難;而且聖職者們還預言,今明兩年的冬天將是曆史上罕見的嚴冬,昔時沒有儲糧,不知會死多少黎民百姓。事實上,由於連年大旱,各地早就湧現出大批的饑民,其中以中、西、南三城最多。西城土地本就貧瘠;而南城地處熱帶,受旱影響就重;至於中城,它東境的土地本來十分肥沃,不亞於東城,但經過三月隱捷敏亞鐵騎的踐踏和之後貴族們的橫征暴斂,情況甚至比西境還糟得多,變成艾斯嘉大陸最荒蕪的耕地區。可是卡薩蘭的掌權者們對此視而不見,依舊花天酒地,窮奢極欲,東境的人民困苦不堪,不時有人餓死或受不了重稅自盡,有些地區還出現了大規模的瘟疫。

在這樣的背景下,對地盤的爭奪自然與日俱增,諸城間形勢緊張。一入秋,西城隱捷敏亞就對中南兩城發動攻勢,尤其對南城,失去西方屏障的它正好成為流寇的最好標靶。雖然春季傭兵王貝姆特·瓦托魯帝在東境劫掠了巨額的財富,在白星島交換了大量的儲糧;又開掘了十八座相當於金礦的瓦雷利亞鐵礦山,與合夥人希頓商會達成“以鐵換糧”的秘密協議,但是深受地產貧乏之苦的西城全民還是希望擁有自己的肥沃土地,於是大陸的西半部戰火衝天。而東半部也好不到哪去,不僅暗黑島的獸人頗頗來犯,絕境長城以北的蠻族也集結大軍,意圖攻進東城,打劫冬糧。十二萬將兵在[金色死神]伊芙·比拿的率領下嚴守邊關,硬生生扼住侵略者的如虹攻勢;伊維爾倫的無敵水師則在另兩位將軍的帶領下迎戰獸人,於[地獄的渡口]擺開防禦線,眼看就是兩場長期戰。

創世曆1037年豐之月(9月)4日,首都會議召開,這次會議是魔導國曆史上最後一屆,之後的一年就是俗稱“戰亂之年”的創世曆1038年,創世曆1037年被稱為“災難之年”或“混沌之年”,而該年的首都會議就是戰爭的導火線。而且那天,幾乎所有後來被卷入戰火,於時代的轉折點脫穎而出大放異彩的關鍵人物,都聚集到會議地點——中城首府裏那。

秋高氣爽,略帶炙熱的陽光不受阻礙地曬在石板道和兩旁的楓樹上,裏那遍植紅楓,故有個美稱[楓紅之都],市外的楓葉丹林一直是曆代國王賞景度假的好去處,與南城的溫泉穀並列為魔導國兩大避暑聖地。今年裏那的秋景也一如往年美麗;作為縱橫兩條公路的中點站,其繁華程度也令人瞠目,即使在如今的時局下,街上依舊人來人往,商販林立,交易氣氛極是濃厚,但仔細看,可見行人歡笑的臉上掩不住的陰鬱。

“放、放開我!”

“別害羞嘛,小美人,少爺我有得是錢,跟我走,包你以後吃香的喝辣的!”

“不要!救命啊!”

一條頗為熱鬧的大街上,正在上演一場“惡少搶親戲”。一個貴族打扮的青年拉拉扯扯地“邀請”一名美麗的布衣女子,滿臉色笑。很明顯,那平民女子不願接受他的“好意”,眼中淚水瑩然,掙紮著想擺脫他的鉗製。圍觀人眾都神情不忿,卻不敢上前理論。那貴族青年見狀,氣焰更是囂張,狂笑道:“叫啊!再叫啊!看有沒有人來救你!我可是堂堂伊爾特伯爵,誰敢攔我!給我帶回去!”說著,一把將女子推給侍立在旁的仆役們,邁開大步。圍觀者歎了口氣,也準備散夥回家。

“站住!”一個清脆嘹亮的聲音響徹全場,隻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插腰走近,棕發棕眸,蜂蜜色的肌膚,身穿鵝黃色的劍士服,背著一把與身材極不相稱的大劍,五官俏麗,但是兩條娥眉高高聳起,一看即知個性相當強悍。被她的氣勢所懾,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道。

“你這臭青蛙!快給我放了那個小姐,不然我揍得你回姥姥家!”和第一印象相同,美少女吐出強勢到近乎潑辣的罵辭,一手指著貴族青年的鼻子,姿勢十分粗魯。

貴族青年眼睛一亮,咋巴著嘴走向她:“嘿嘿,好辣的小美人啊,來,跟哥哥我……”一句話沒說完,一隻粉拳重重K上他的麵門,將他打得倒飛出去。

眾人都嚇呆了,特別是那幾個仆役,因此直愣了好幾秒,才想到把主人扶起來。貴族青年惱羞成怒,噴火道:“給我抓住她!”仆役們依令撲上,少女夷然不懼,拉開架勢,一記回旋踢擺平當先兩人,接著上勾拳、肘擊、膝挫、掃蕩腿……動作一氣嗬成,轉眼就將一幹仆役全打趴下。擺出一個酷酷的Pose,少女得意地仰天狂笑:“哈哈哈!知道厲害了吧!還不跪下叫三聲姑奶奶,我就饒你們不死!”太舒服了!往日一直受到死小鬼荼毒,今日終於輪到我荼毒別人,這批出氣桶出現得好!爽就一個字!

“你……”貴族青年氣得七竅生煙,捂著高高腫起的臉,聲嘶力竭地喊道,“你這臭女人!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少女柳眉倒豎,一個巴掌甩過去:“我管你是誰!敢罵我就打!”眾人暗暗叫好,均覺出了口惡氣。貴族青年喘了會兒粗氣,吼道:“你們要躺到什麼時候!還不快給我把她抓起來!”仆役們唯唯應是,搖搖晃晃地爬起來。

“好!盡管上!”少女正嫌扁得不過癮,見“沙袋們”自動送上門喜出望外,獰笑著扳弄十指,突然,她感到身體一僵,好像有條無形的鎖鏈箍住她的四肢,令她動彈不得!

糟!有魔法師!少女臉色大變,使勁掙紮,但還沒等她掙脫,兩名仆役的拳頭就逼近她胸口,眾人紛紛發出驚叫,就在這時,一根烏黑的長鞭掃來,一舉蕩飛八名惡仆;緊接著一支青色的光箭射來,準確命中躲在人群裏的魔法師放在胸前的右手腕。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長鞭和光箭的主人,那是兩個與棕發少女年紀差不多的少年。個子較高的少年一頭褐發,端正的臉龐麵無表情,黃玉色的眸子沉靜而理智,淡小麥色的肌膚,一襲束腰短衣合宜的貼裹住結實精悍的身子,雙手雙足和棕發少女一樣綁著腕鐵;個子較矮的少年身材細瘦,黑發黑眸,相貌清俊,前額紮著條紅頭巾,身穿弓箭手的服飾,肩披鬥篷,右手握著一把幾有半人高的青色大弓,古樸雅致的造型和流光溢彩的弓身一看就知道是件魔法武器。明眼人暗自嘀咕:從哪兒冒出來三個這麼厲害的娃兒?難道是冒險家?

“陽!死小鬼!”棕發少女大喊,臉上明明白白寫著“完蛋了”三個大字。果然,褐發少年首先一記冷眼瞪過來:“惹禍精!”黑發少年也開口數落:“你真是太大意了,貴族身邊怎麼可能沒有魔法師。”

這三個人正是昭霆、耶拉姆和楊陽。經過半年的努力,兩個少女終於學有小成,基本上算是合格的術士和戰士了,於是神官帶著三人離開西芙利村,來到裏那讓楊陽和昭霆參加冒險家考試,取得旅行資格,順便打聽失蹤的閃空、龍眠兩件神器。可是考場被人山人海的考生擠得水泄不通,不知要排到何年何月,師徒四人隻得分頭行動:神官去盜賊公會的朋友那兒打聽神器的下落,楊陽三人留下排隊。但等了兩個小時後,最沒耐性的昭霆借口買飲料蹺跑,楊陽和耶拉姆久等她不來,浮起不妙的預感,追來一看,果見同伴在此惹事生非,還差點出危險,真是個沒人看著就不行的家夥。

昭霆吐吐舌,眼角瞥見那班人悄悄混入人群,喝道:“不許跑!”後者哪裏理她,丟下一句“你給我記住”,腳底抹油。昭霆跺跺腳,正想追上,楊陽拉住她,念誦咒語,一道白光應聲從她戴在右腕的飛焰射出,直追逃走的貴族青年等人。做完這件事,她走向那個癱坐於地的平民女子,伸出隻手,溫言道:“你沒事吧?”

“啊,我……”女子呆呆看著她清俊的麵龐,滿臉通紅,呐呐說不出話來。楊陽誠懇地道:“對不起,我朋友給你添麻煩了,請放心,我們一定會徹底解決這件事,不讓那個人找上你。”昭霆聽得莫名其妙:“喂,陽……”

“笨蛋。”耶拉姆冷冷地道,“你剛剛惹的是個貴族,那種人自己做惡沒感覺,一旦被別人教訓就受不了,事後非討回場子不可。”

“呸!我怕他!”

“是,你是不用怕,反正我們今天就走,但她怎麼辦?那貴族找不到我們,一定會把氣出在她頭上。”耶拉姆字字進逼,昭霆頓時無言以對,愧疚地低下頭。那女子嚇得麵無人色,緊緊抓住楊陽鬥篷的下擺,哀求道:“各位,我求求你們,救救我!”

楊陽握住她的手,溫和一笑:“放心吧,我們會解決的。”她抬頭對兩個同伴道:“我去追那些人,沿途會留下記號,你們找到神官後,來和我彙合。”語畢,轉身飛奔,不一會兒就跑出幾十步遠,再幾個眨眼,完全消失在街道盡頭。

“那位公子不會有事吧?”

少女戀戀不舍地望著救命恩人離去的方向,失落的芳心滿是擔憂和迷醉:啊,英俊溫柔的你啊,為何連追敵的背影也是如此瀟灑?耶拉姆和昭霆麵麵相覷,再看著眼睛飄出粉色心心的少女,異口同聲地糾正:“她是女的!”

楊陽仗著每日晨跑鍛煉出來的腳力和精靈之靴(注:神官給楊陽的裝備之一,可以使人安靜地潛行,還有加快速度),飛快地穿梭於大街小巷,同時凝神感應魔力的波動,沒多久就追上那夥人,於是放慢腳步,跟著他們來到一棟華麗的大宅前,記下四周的景物。

正如耶拉姆所言,不了斷那貴族的複仇之念,這件事就不算真正了結。本來最簡單的方法是殺了主事者,但楊陽不想殺人,而且殺死一個貴族,肯定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最好的法子,是用催眠術讓那群人以為自己的傷是從別的地方碰的,這樣他們就不會找那女子和自己這行人算帳,隻是楊陽的催眠術平平,隻能放倒幾個人,還是得讓神官出馬才行。

記住大宅的特征後,楊陽沿原路折返,最初追得急,沒來得及做記號,所以她忙著回去補做,免得三人跟丟。跑過兩條大馬路,她拐進一個小胡同,迎麵與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楊陽登登登連退三大步,好容易穩住身體,而那人隻上身晃了晃,就行若無事。其實從剛才相撞的感覺,楊陽就判斷出對方是個相當高大的人,而且是男性,因為她的鼻子都被他撞扁了。楊陽抬起頭,打量對方,是一張陌生的臉,卻奇怪的有股似曾相識感,那男子也露出怔仲之情,仔細端詳她的樣貌,半晌,兩人同時瞪大眼,手指彼此:

“閃空男!”

“替罪羊!”

大喝過後,兩人都是一呆,再度異口同聲:“喂,閃空男(替罪羊)是什麼意思?”又愣了一秒,青年擺擺手,示意“你先開口”。少女笑了笑,道:“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天在雷南郡和另一個穿魔法袍的少年一起帶走維烈的人吧?”

原來楊陽撞到的人就是西城城主貝姆特·瓦托魯帝。他為了實地了解四城的現狀以及和兩大商會長恰談生意而潛入裏那(也許有人看不懂為何貝姆特能夠越過米亞古要塞進入東境,別忘了這個世界還有種叫空浮舟的天上交通工具,如果是少數人,完全可以不受城牆阻礙滲透的),正要趕往約定地點,不料遇到了上次在雷南郡代維烈被抓去入獄的“替罪羊”。

“沒錯,你果然逃出來了。”

“當然逃出來了,那些事本來就不是我做的。”楊陽微感不悅,雖然時隔多月,當日怒氣早就煙消雲散,但看眼前的人毫無歉意的模樣,還是有點不舒服,畢竟那夜她可是吃了很大的苦頭。看出她的不快,貝姆特微微一笑:“第二天早上維烈本來是想去救你的,但我們闖進總督府的地牢時,你已經不在那裏了。”

“是嗎?”楊陽心情頓平。貝姆特撫mo下巴,盯著她的臉:“喂,你和維烈真的不是親戚嗎?長得跟他好像。”楊陽苦笑聳肩:“應該不是,不過他跟我叔叔的確長得一模一樣,除了頭發,我也覺得很納悶。”

“哦,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楊陽看看他身後:“對了,維烈沒和你一起嗎?”自雷南郡一別後,她打心底想再見維烈一麵,一解思鄉之情。貝姆特笑道:“他早就不和我一起了,現在大概在大陸某個角落盜墓或挖掘古代遺跡吧。”

“盜、盜墓!他是考古學家嗎?”

“考古學家?嗯,這個形容倒是很貼切。不過他的正牌職業是吟遊詩人。”

“吟遊詩人……”楊陽皺眉,無法將記憶裏那個殺人不眨眼的狂暴青年和心目中無比優雅的職業聯係起來,“我看是暴力吟遊詩人還差不多。”

貝姆特莞爾,差點就吐露維烈是雙重人格的事,但想到解釋起來會很麻煩,就打消了這個主意。再度打量她,他讚賞頜首:“你的架勢比半年前好很多,這麼短的時間就有這麼大的進步,前途不錯——要不要當傭兵?”

“啊?”楊陽一怔,擺手道,“不,我不想當傭兵,我要成為冒險家。”原來這個男人是傭兵。她仔細觀察對方:雖然不魁梧,但足足高出她一個半頭的身材確實透出屬於武人的強壯有力,和神官那種文弱書生型的外形截然不同;他的五官端整,不算俊美,卻很有型,濃黑有致的眉,剃刀般銳利的細長雙眼,挺直的鼻梁,加上微厚的唇,整個建構出一種別致中帶著粗獷的帥氣。楊陽眨眨眼,注意到他灰色的眼眸和小麥色的肌膚,問道:“你是隱捷敏亞人?”

“是,有何指教?”貝姆特挑眉,打算她一露出敵意就宰了她。原本卡薩蘭東境的百姓不及西境人民對西城仇深,但在春天那場搜刮後,仇恨指數直線上升;而且今天是四城首腦彙聚的日子,一旦引起騷動,他要脫身就難了,不能不堤防點,盡管眼前的少年看起來不像卡薩蘭人。

楊陽笑道:“沒,隻是我師兄也是隱捷敏亞人,所以好奇一問,冒昧處,請見諒。”貝姆特“哦”了一聲,暗暗鬆了口氣,老實說他也不想殺個和維烈長得很像的家夥,那感覺怪怪的:“你似乎不是隱捷敏亞人?”楊陽點頭:“嗯,我是外大陸的人。”她搬出神官為她和昭霆準備的假身份。貝姆特沒有懷疑:“對了,你先前為何叫我閃空男?”

“因為你的劍……”楊陽不知怎麼說才好。

“我的劍?”貝姆特一愣,隨即恍然大悟,“啊——你是說這把劍的名字!想不到你和維烈一樣對古董挺有研究的。”他壓根忘了閃空是神器的事,隻記得維烈說是一千年前打造的武器,就認定它是老古董。

“這把劍真的叫閃空!?”楊陽大喜過望:太好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沒錯,你該不會想向我討吧?”

楊陽還沒答話,一聲清亮的啼鳴當頭灑落,抬起頭,一隻矯健的蒼鷹赫然映入眼簾。

“啊,我部下來了,沒時間跟你聊了。”

“首領!”貝姆特剛說完,左近就響起一個極為中性的嗓音,“你怎麼這麼慢?客人早到了——咦!他是!”

楊陽轉過頭,果然是上次擦肩而過的另一個人,這回可看得清楚了,他約摸十四五歲,長相很可愛,隻是眉間有股古靈精怪之氣,身穿黑色的魔法袍,右手持著把鑲著五芒星的法杖,十足大魔法師的打扮,與他的年齡氣質極不搭配。少年瞪大一雙水晶色的眸子,指著她鼻子:“首領!他不是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