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願意再多思考。隻是看著他的車發動開起,然後開向與她背離的方向,最終消失在十二月寒冷的雪夜中。
打開首飾盒看見裏麵的東西,申雅莉的第一反應是自己在拍電影。因為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出入各種高級社交場合,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紅鑽。她很快意識到,這一顆鑽石就是三個月前出現在報道非洲采礦新聞中的那一顆,成品直到兩周前才出現在全球時尚雜誌上,成為這個品牌的代言鑽石,全球有能力購買它的人屈指可數。
在一整塊完整的紅鑽石旁邊,鑲有一圈碎鑽和紅尖晶石,在燭光下璀璨得不似真實。一直以為自己不是會為珠寶心動的人,但在看見真品就在眼前的那一刻,她卻覺得自己去觸摸它的手指都有點發涼了。
可是,當她把它從首飾盒拿起的那一瞬間,卻意外地發現它不像宣傳海報中那樣是一枚戒指,而是與黃金連成了一條項鏈。
“這……這是?”
“南非之心二世。”顧希城理所當然地報出它的名字。
“我知道,可是它原本不是被做成戒指了麼?”
“我請人把它改成了項鏈了。”他把紅鑽拿出來,放在她鎖骨下比了比,“我覺得帶顏色的鑽石還是比較適合戴在脖子上。”
剛才那種狂喜的感覺被衝走了大半。按理說已經沒有什麼東西比這枚鑽石更能收買女人了。如果用它來向她求婚,對象又是他,她大概會哭著用力點頭,讓自己完完全全屬於他。可是,他卻如此不屑一顧地把它改成了項鏈。
“親愛的,這顆鑽石太高調了,我不大可能戴著它在公共場合出現。”她試著含蓄地提醒他,“我沒有結婚,戴著它出去,記者肯定又會寫亂七八糟的新聞。”
“是麼?”
他淺淺地笑著,牽著她的手,把她帶到自己的臥房,在黑暗中打開落地燈。曖昧的燈光點亮了兩人的臉,他把她推到鏡子上,直接解開她的衣服扣子。她嚇了一跳,潛意識想要後退,但反抗的動作卻被自己強壓下去。他似乎完全不打算經過她的允許,隻是姿態強勢地脫掉她的衣服,就好像是在處理自己的東西:“男人送女人鑽石,可不是為了給別人看的。”
當連衣裙落在地上,她被脫得隻剩下內衣時,他清楚地看見她的嘴唇在微微發抖,嘴角不由揚起一絲冷漠的笑意。這還真和他預期的反應不大一樣。他原以為她會激動地讓他為她戴上項鏈,像《封神榜》裏的蘇妲己一樣使盡招數誘惑他。可是,直到他輕鬆地解開她的文胸扣,她的表現依然是越來越緊張,害怕得眼睛都閉了起來。這樣的反應讓他莫名地感到焦躁,但他並沒表現出來,隻是沉默地為她戴上項鏈。然後,把她轉過去,對著鏡麵。
她看見鏡子裏赤裸的美麗女子戴著“南非之心二世”,卻是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不愧是以美貌聞名的女人。這條項鏈真配你。”他衣冠楚楚,溫文儒雅,從頭到尾都很有風度地避開敏感的地方,像是對待藝術品一樣欣賞地看著她。單身的男人送女人鑽石通常隻有兩個目的,求婚或者上床。這個晚上,他送給了她最昂貴的鑽石。但什麼都沒做。以前的希城也從來不會吃她豆腐。如果希城送她鑽石卻什麼都沒要求,她絕對不會覺得奇怪,反而還會理直氣壯地享受他的溫柔,還會自戀地說:“我知道,你這是討好未來老婆嘛。”但現在跟他在一起,她找不到以前的安全感了。他明明對她很好,她卻沒有一刻不感到擔心。
在他這裏摔了個大跟頭,回家以後她一直心神不寧,導致接到李真電話都沒反應過來對方的話:“現在想起是誰了嗎?”
“啊?”
電話那頭留下了長長的歎息聲,李真無奈地補充道:“我說照片上那女人,你完全沒想起來她是誰,對吧?提醒你一下關鍵詞:白風傑,李董。”
申雅莉出神小片刻,漸漸地,不由自主挺直了背脊。腦中記憶的片段像被撕裂成一條一條的布匹,在這一刻又被這兩個名字黏合起來。
許多演藝圈的新人或是外行人都有一種奇怪的思維定式,就是覺得進入演藝圈的女藝人拚的就是厚臉皮。他們認定了在這圈裏誰敢脫,誰敢潛規則,誰就能紅。總有那麼一部分人為自己做好思想工作,決意要拋棄所有尊嚴和清白去攪髒水,認定了這樣的代價一定能換得以後的成功。當初的張安娜也一樣,她一路過關斬將,消滅了競爭對手進入皇天集團,在三線明星的圈子中混了近一年,終於趕上了公司年會。
那個晚上,她穿著一條火紅塔夫綢深 V裙,向所有人展示著自己的傲人身材,直接坐在了李董的大腿上,親手喂他喝酒。李言把她推開,正義凜然地嗬斥她:“像你這樣耍心機的藝人永遠出不了頭。看看申雅莉,她才是你們這些新人女明星應該學習的榜樣。”第二天,她就被李言欽點炒魷魚了。
這樣的傻瓜時不時會出來一個,因此申雅莉並沒有記住她,讓她記住張安娜的,是李真指著下眼皮認真點評的一句話:“她右眼的假睫毛是植村秀的,左眼是 Benefit的,而且號還不一樣大,這簡直就像是左右腳穿不同色的襪子一樣讓人無法忍受,我好奇她是不是把所有的打扮時間都放在了半透明紅裙下白皙皮膚上的古銅色 Nubra上。”之後丘婕搖頭說了一句“我覺得是個女人都會怕被你看,你這毒舌受就是欠調教”,更加加深了申雅莉對她的印象。
再之後沒多久,她變成了白風傑的女友——或許說玩伴更合適。她沒能誘惑成李言,卻挺對白風傑的胃口。他們風流快活了一段時間,他帶她盛裝出席各種上流社會的宴會,最終在李展鬆的生日派對上畫下句點。申雅莉也去了那次派對,而且在派對的前幾天晚上和當時正在交往的男友分手。正因如此,白風傑又一次看到了希望,當晚就甩掉了張安娜再次對申雅莉展開猛烈追求。
大致與李真回憶了一下這個人的過去,申雅莉迷茫地說:“好像從阿鬆生日過後,這張安娜就不見了,對吧?”
“這之後她移民西班牙了,沒過多久就變成了現在這樣,嫁給了克魯茲先生。因為她實在沒什麼名氣,外加克魯茲家族裏的風雲人物其實是那對兄妹,所以這件事也沒有媒體大張旗鼓地宣傳。”
原本想說這與希城根本沒有關係,但話還沒出口,她就反應過來了:“這個張安娜,應該不是很喜歡我。”
“何止不喜歡,以我對她這種類型女人的了解來看,應該是嫉妒厭恨至極。所以,她找了個同盟,一起來向你複仇。”
“你是說……希城?”
“對。”
“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這話你都跟我說了多少次了。他如果真像你說的那麼好,就不會撒謊騙你自己在工作,實際卻跟 Paz兩人出去了。”發現電話這頭沒有回複,李真難得苦口婆心地說道,“雅莉,不要再傻了。難道你要等顧希城把最壞的事都做盡,才肯承認他確實已經不是你愛的那個初戀男友了?”
“他能做什麼壞事?我也沒有什麼可以讓他報複的啊。”
她自知自己說話已經完全沒了邏輯,但還是如此固執。其實內心深處早已有了答案,隻是不願意承認,不願意相信。可是李真一點也沒留情,單刀直入地說:“最好的情況,是他騙你愛上他,然後再甩了你讓你心碎。不好的情況是他讓你身敗名裂,徹底毀掉你的名聲和星途。最壞的情況是兩者皆有。”
她盡量讓自己保持冷靜,可頭腦早已混亂:“他不是這樣的人。而且,我當演員這麼多年,除了白風傑那件事是個疙瘩,還真是一直坦坦蕩蕩。我不怕被揭露什麼。”
李真提起一口氣,似乎想要再進一步說服她,但大概猜到現在說什麼都沒用,隻是有些疲倦地說:“你出道這麼多年,應該清楚要讓一個女星徹底完蛋有多少種方法。到底是要你那死去的愛情,還是要後半生的事業,你自己琢磨。”她頓了頓,原本想掛電話,但越想越生氣,激動地說,“是,或許你犧牲了自己能博取他的同情心,能像乞丐一樣討回你們的愛情。可你確定這是你懷念的那一份初戀?記住,你沒欠他什麼!在他‘死去’這麼多年裏,你沒有哪一天不在想他,沒有哪一晚睡安穩過,說難聽點,你都到這年齡了還沒結婚,和這男人也脫不開幹係!”
被如此中傷,申雅莉終於有些惱了:“李真你別這樣說我,你比我大,不一樣沒結婚?這年頭還像我爸媽一樣覺得女人該幾歲幾歲結婚,你的錢不是自己賺的麼?你還活在上個世紀麼?”
“我不結婚是因為我不想結婚,我為什麼不想結婚還要解釋麼?”
申雅莉的心髒忽然一緊,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那是因為我總遇到人渣,而且被這世界上最爛的男人騙過。”
李真的反應果然一如既往強悍無比,好像那個結婚前被花花公子騙走又打胎的女人不是她。這讓申雅莉更加難受了,想狠狠抽自己幾個嘴巴子。李真卻顧不上這麼多,繼續剛才的話題:“申雅莉,有的時候你真是讓人恨得牙癢癢的,你他媽是這世界上最幸運的女人,長得漂亮,事業有成,追你的好男人簡直快從皇天集團一樓排到頂樓了,你卻還在這裏矯揉造作想你的初戀。你初戀有考慮過你的感受麼?他如果真愛你早回來了!要再這樣傻下去,就算哭到死我也不會再管你!給我理智一點!”
最後一聲斥責結束,對方狠狠掛斷了電話。
申雅莉聽著聽筒裏的“嘟嘟”聲,驀然把它放回座機上,像是忽然清醒了。
第二天她照常和希城發短信聯係,但人很早就去了公司。她把阿凜單獨留下,避開了希城的身份,大致跟他說了一下現在的狀況。他靜靜地聽完她的描述,大大咧咧地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兩條長腿蹺成了一種輕鬆自在的姿勢:“雅莉,為什麼這一回你給我的感覺是,你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