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程阮所料,在家宴結束後,宋夫人果然旁敲側擊的問了程荑很多問題,從修身齊家到閑暇讀物,宋母都一一有所關照。
程荑上一世做過宋家的媳婦,跟宋母也相處多年,對她的態度也自然能夠非常精確的把握,盡管不多言,但卻依然給宋母留下了一個非常好的印象。
程阮在一旁瞪著圓圓的眼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臉上恰到好處的流露出疑惑和微笑並存的表情,也一樣讓宋母放心不少。
這次談話,賓主雙方都非常高興,宋夫人讓貼身丫鬟親自送她們上了馬車,在門口立著,等著她們離開了,方才轉身回府,並吩咐了去二公子那邊。
宋駱還沒有睡,拿了本冊子,正在模仿著練字。
他借故身體不好,並沒有出現於家宴,這是常事,所以宋母很輕易就應允了,並在席上向程荑程阮表達了適當的歉意。
雙方都微笑,非常有默契的沒有提及下午在後院裏發生的事情。
宋母進去的時候宋駱正描得專注,宋母在一旁見著他一頁寫完,方才握拳放在唇邊,輕輕一咳。
宋駱停下了筆,“母親。”
宋夫人走上前去,看了看宋駱剛寫的那副字,上麵筆墨清晰,是一首落花辭:
刹那斷送十分春,富貴園林一洗貧。
借問牧童應渂酒,試嚐梅子又生仁。
若為軟舞欺花旦,難保餘香笑樹神。
料得青鞋攜手伴,日高都做晏眠人。
裴亦書細細看了兩眼,轉過頭問道:“阿駱,你怕拖累程家的四姑娘?”
倒是非常肯定的語氣。
宋駱並沒有否認,點了頭,卻又唯恐宋夫人看不見,便出聲“嗯”了一聲。
宋母並不意外,她頓了頓,開口道:“阿駱,這一次程荑同程阮一並上門一事並非意外,早先我去尋你姑母(宋蕙儀)說要解除婚約的時候,她便提說了這個姑娘。”
宋駱一怔。
“阿駱——”宋母的聲音非常柔和,緩緩道:“據你姑母說,這姑娘早就見過你,就是你先前出府去彈琴的那一次,似乎那個時候就對了有了情誼。”
宋駱又是一怔,這一點倒是他沒有想到的。
隻是先前那個時候,她為什麼又不肯說呢?
宋駱指尖隱藏在袖子裏,不經意的動了動。宋母餘光瞟見,道:“阿駱,母親希望你好好的,能尋著一個你也歡喜,她也歡喜的人過一生,便是極幸福的一件事了。——阿駱,你老實告訴母親,你對程家的四姑娘,有惡感麼?”
宋駱搖了搖頭,他沉默了一會兒,道:“母親,這不單單是情感的問題,我的身子並不好,並不想反而這個程四姑娘的拖累。——更不要說她本身身世就已經十分可憐了。”
宋母笑了笑,“傻孩子,還記得我先前請來的那個大夫麼?他說你會逐漸好的,你又還這麼年輕,哪能因為這樣未知的原因就拒絕程四姑娘的一片真情呢?”
“可是母親——”
“阿駱——”宋母抬了抬手,“——你隻要告訴母親,程四姑娘,你看得上眼麼?”
宋駱沉默。
良久,他才堅定地道:“母親,我不能娶她。”
宋母打量他良久,才終於歎道:“你也真是個倔強的孩子。——但是阿駱,這話,母親說不出口,就算說了,程四姑娘也未必會答應。——阿駱,就算看在母親的麵上,你好好的考慮考慮這件事情,好麼?”
“母親總歸不會害你。”
宋駱沒有說話。
他想著下午程荑看著他的眼神,心裏的不忍,越發的重了些。
半晌,他才緩慢的開了口:
“母親,等兩年,可好?”
宋母看了看他,眉頭讚起來,卻又很快落下,然後,終於微笑著點了頭。
千竺扶著宋母走了出來,宋母一路沒有說話,眉頭緊皺得厲害。
不知過了多久,方才歎道:“這孩子,一點都不能體會我的良苦用心呐。”
千竺偏頭想了想,問道:“主母為什麼不將先前大夫說的那些話如實告訴二公子?有了衝喜這一層理由在,二公子為保命而計,也會容易答應些。”
“你是這樣想的?”裴亦書看了她一眼,隨後道:“這孩子自小就心慈得過分,他還一貫覺得巫師一貫裝神弄鬼,要是被他知道了程荑嫁過來就是為了衝喜的,恐怕就更不願意了。”
“隻是——他等得兩年,我卻等不得兩年,萬一他身子在這期間惡化的厲害,根本撐不到兩年之後,那可怎麼辦?”
千竺趕緊安慰:“主母不要擔心,二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但願如此。”
她的手交握身前,目光放遠,瞬間沉默下來。
許久,她方才道:“明日你隨我走一趟,我親自卻拜會拜會程以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