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庭空,寒氈風。雨打芭蕉一聲聲。
多情與誰同?
信菡萏,描紅妝。
人如芙蓉柳如霜。
聲聲喚情郎。
――《喚郎》
月光瀉地,宛若流銀。
瀛洲城,城南酒棧。
碧衣男子立於窗邊,一絲星光投入,打在側臉上,流轉漸沉。白日裏沉悶的天氣,此時卻被風吹的恍惚,天邊隱有雷聲推來,排闥陣陣。
“一會要下雨了。”
男子望著窗外,低聲喃喃道。
“是啊,瀛洲城向來就是多雨的。特別是到了夏天,一陣一陣的怎也停不下。”
聲音從空蕩的房間裏傳出,冰冷,蒼涼。卻儼無一人。
“那時你還說這瀛洲城像你一樣,都很愛哭呢。”仿佛是憶起了往事,那聲音變得稍和緩了些。
“可惜,我早已經不是了,它卻還是這樣。”男子輕語。
良久沉默。
倏忽一聲輕歎,悠悠從屋中升起。
“二十年了,它也不全是這樣了,也變得不再那麼熟悉了……”
瀛洲城,二十年前碧衣男子還曾住在這裏,而如今,卻仿佛與身異鄉無甚區別了。
時過境遷,麵目全非。
男子不語,看向向遠處的緣江,黑夜下,消弭於一點。
他便是從那裏走的,如今又從那裏回來了。
……
“曾記否,平林崗。寒晨月,枯木霜,落葉盡……”
悠長的歌聲,從遠處緣江傳來。
“船家,這裏是什麼地方?”船頭,碧衣男子說的聲音仿佛一把尖刀,歌聲戛然而止。
船家很是不滿的回頭看了這個男子一眼,隻見他劍眉冷目,背後負著把長劍,迥然含煞,不禁心中惶惶,登時變換臉目,展開張笑臉道。
“公子,這裏是瀛洲最繁華的地方,酒棧勾欄,商店貨鋪,那真是數也數不盡,實打實的銷金窟,特別適合公子這兒樣的英年才俊,大家公子來玩,而且這裏的姑娘……”
船家的臉上露出一抹猥瑣的笑容。
“嘖嘖……那叫一個水靈,要不是老子沒錢,非要找幾個好好消受不可……”
他這番話是說給自己的,卻還是被碧衣男子聽了去,瞥了他一眼,他頓時如覺寒風過脊,冷汗涔涔,不敢再言,低下頭,賣力劃船。
“大夏天,怎麼突然這麼冷?這男子倒是邪門,老子還是抓緊做完這趟買賣,回去找隔壁的王半仙看看,別是妖怪上身……”
碧衣男子立在船頭,向兩旁看去,木樓猶如一隻隻小船浮在江麵上,搖擺不定,明晃晃直入人心。隻是瀛洲城獨有的建築,別的地方一般不多見。
這裏…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
男子皺皺眉,開口道:“船家,我聽說瀛洲城最繁華的是拓燕亭……應該不是這樣吧?”
船家停住船,很是怪異的打量了男子一會兒,才說道:“公子,您說的都是二十年前的事兒了吧,那拓燕亭早就沒了,那一片地都已經荒蕪了。”說罷,船家微微輕歎,一片不勝唏噓之感。
“沒了……”男子又複往時沉默“那這裏叫什麼名字?”
“公子要問這兒的名字,那可是大有來頭了,每回第一季春雨下來後,這邊都會響起一片銀鈴聲,說來也怪了,這啥也沒有,弄的聲音到還不賴,於是人們就說,這是逝去愛人的呼喚。”
船家滿臉不屑,顯然是不信。
“嘿,所以這裏就換了名了……”
“叫什麼?”男子皺眉,很是厭惡眼前喋喋不休卻是說不到正點上的老頭。
“奈何川。這最有名的,就要數每年一度的花燈節了,也叫女兒節。嘖嘖,到時候,所有瀛洲城的姑娘都要來這裏,對了,就是明……”
“謝謝,我知道了。”話語再次被截斷,船家訕訕,低頭劃船。
奈何川?男子低笑,這名字倒也貼切。
不過自己不僅僅是站在另一頭呼喚,而是洇了黃泉,又回來了……
想罷,負劍仿佛通曉主人心意,紅光一閃。
轉圜爾,冷幕鋪下,思緒回轉。
碧衣男子看了一會兒,轉身回到八仙桌旁坐下。
桌子上,放著的是他的負劍。他伸出手,輕輕摩挲,口中囈語,恍若瘋魔。
紅黑相繞,長過六尺,隱隱暈光流轉,流蘇拂過皓腕。最令人注目的,是劍柄上的紅寶石,仿佛修羅的眼瞳,攝人心魄!
“媽媽,我們就要回來了,把一切屬於我們的…都拿回來……我不會讓世間任何一人,再欺負你……一定不會!”
男子輕吻著紅寶石,眉目半閉,仿佛嗅著上麵的香氣,低聲喃喃道。
“空兒……”
響雷乍驚,暮靄沉沉。
緊接著,雨聲下來,將酒棧的低語淹沒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