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暗紅色的木牌,上頭刻著字:亡母張樊氏七巧之靈位。字刷的是淺金色的漆。沒有底座,這是……牌位?
她抬頭看了一眼。
堂屋正中位的神櫃上供奉兩個牌位,一個是“萬歲萬萬歲”,一個是“張氏列祖列宗之位”,這樣的兩個牌位應該家家戶戶都有供奉,在金大娘家也看見過,供奉萬歲牌和她金家的列祖列宗,不,金大娘家還多了一個土地爺的牌位。
前幾天修房子,張阿生就預先在牌位前焚香,這幾天香碗裏都插著香。
樊七巧,不,娘應該死去很多年了,為什麼她的牌位在箱子裏藏著?
張仁美和張阿生的臉色有些不自然。張仁美是一副被發現了的表情,張阿生則是趕緊在想,該怎麼說好。張手美打破一時的沉靜:“爹?”
張阿生接過她手上的牌位,輕輕撫過,“你一刀一刀刻的,爹沒舍得燒掉,隻做了個樣子燒了底座。如今你也經曆了很多事,再看到這塊牌子,應該消氣了吧?”
為什麼他要燒掉娘的牌位,是兩父女起了爭執嗎,和他續弦的事有關?
張阿生不知道先前的張手美已經溺斃的事,也不知道她說過自己失憶的事。她如果不像以前,是不是很容易就用一句“長大了”來說開?
人經曆一些事,總會有些變化的。
張手美扯出一絲笑,“是的爹,我長大了。”轉身去整理別的東西瞬間,瞥見張阿生紅了眼眶,將那牌位再次放入箱子之內。
這塊牌位是張手美親手刻的,牌位的底座是張阿生親手燒掉的,若是一場爭執,又牽扯到那麼親密的往生的人,爭執的原因肯定不容忽視。真的是為他續弦的事嗎?
張手美的心底沉甸甸的。
這個世界上,隻有唯一個人是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對他發脾氣,而且永遠會包容她的人,這個人就是這個爹。自己的愛人都做不到,譬如曲中恒,當他不想包容的時候拍拍手一走了之,可是爹不會,一輩子也不會。
心裏發苦,有些酸,鼻子也發酸。
所以自己也要一輩子對他好。
還有弟弟,不管姐姐做過什麼,他都認定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何其有幸。親人不多,但是真心實意,就像張阿蘭對張阿生一樣。
在眼淚掉出來之前,她想用倒水換水來掩飾,可是張仁美一直瞅著她,都看見了。姐姐到廚房之後,他一臉憂心地走到張阿生身邊,“爹,姐姐她……”
張阿生摸著他的頭,“沒事,姐姐長大了。讓她自己呆會兒,很快就好了。”
夜裏風寒,張手美倒了洗腳的水,在前院停住腳,抬頭看了一眼,月末的殘月彎彎的細細的,沒有光暈,寡白寡白,掛在黑沉的天幕上,像紙剪出來貼上去的一樣。
張阿生從堂屋裏出來,撞到了門,門上的木栓響了一聲。
“爹。”
“你一整天心情都不大好,有什麼話別憋在心裏,想說什麼就說出來。”
張手美將木盆放在屋簷下,低頭理了理衣裳。
“爹,我以前是不是很不懂事,經常惹你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