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手美唇角浮現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月娘這人還真吃這一套,也是,誰不愛聽好聽的話?她倒並未覺得自己說的是違心的話,漂亮就是漂亮,至於人品脾性……這個完全可以和漂亮割開來看。有句話叫對事不對人,以前工作時經常拿出來對別人說,現如今得換一下,叫對人不對事。
其實月娘的審美還真不錯,手活兒也巧,原本她們選的那件訶子是杏黃色,前麵繡著一朵紅豔豔的牡丹,賣衣服的秦婆說是那樣說,什麼京城的人滿大街的貴夫人小姐都穿,隻是意在說明流行,說明此物的受眾金貴,當時金大娘讓手美拿主意選一件的時候,她挑了杏黃色的,這個顏色淺,穿在裏頭挺好,她想叫月娘拿到手也不好裏衣外穿,何況胸前還有一朵牡丹,正合當下張手美嘲弄的心,沒想到月娘稍稍改動,竟讓那大俗變為了雅致。
她在訶子外頭縫上半透明的寶藍色罩衣,杏黃色藏在裏頭倒是若有似無的了,隱隱綽綽的還不勾人心魄?披在外麵的是一件半透明的淺藍色外衣,一身的顏色倒也融洽了起來,那朵盛開的牡丹不偏不倚,點亮了整個人,活脫脫一個藍色妖姬。
月娘的心情不錯,端著一盤醬瓜條,走起路來如風拂楊柳枝,還搖曳生風,唔,茉莉花味,好在香味不濃鬱。
出了後門,遠遠得能看見殘敗荷塘中的親水亭子裏,有兩人在對飲。
那來探望顧先生的人比他年長,蓄著須,稍胖,不過容光煥發,許是酒飲到正酣處,在吟詩呢。
親水亭子有精心裝飾過,掛著紫色的輕紗帷幔,亭子裏的靠欄長凳上鋪著墊子,還擺了一盆金燦燦的菊花。一旁負責燙酒的仆人應該是隨這位客人而來的。
聽說過古人進山訪友,乘興而來,興盡而返。這位友人衣著華貴,怎麼看也不像是普通的人,隻帶一位奴仆輕車而來,也是極有雅興之人。聽他們說話,知道那盆菊花是客人帶來的,正在燙的桂花酒也是他帶來的,方才他吟的詩就是一首詠菊的詩。
他的仆人將燙熱的桂花酒倒上,亭子裏頓時彌漫開一股暖熱的桂花酒香。
於是客人便讓顧先生當場以酒作詩。
顧先生笑了笑,從桌邊移到靠欄長凳上,半躺著身子,臉上已有微微的醉意。他的視線轉到兩個孩子身上,見他們姐弟帶著簡牘相攜而來,自然知道是為何。
“仁美,這次是在哪裏卡住了?”
客人的目光淡淡地在姐弟倆的身上掃過,換了興致,開口便讓張仁美將千字文背來聽聽。
張仁美有些怯生,很緊張,小拳頭攥得緊緊的,千字文也背得斷斷續續,鼻翼上沁出汗,沒有背多長就卡住了,轉頭看自己的姐姐。
於是客人將他笑話了一番,還講了自己小時候讀書的趣事。
張仁美低著頭,黑黑的臉上透出愧色來。
張手美不知道顧先生的這位客人是何來曆,他說的越起勁,她心裏就越鄙視他。誰也不是神童,哪能一學就會呢?
月娘也附和著笑,言辭裏頗有得意之色,“讀書也是講天分的,不是誰都像我們顧郎,五歲就能認千字,九歲作詩,二十八歲進士及第,開國以來誰人能有這般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