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都是在打亂仗,一開始的時候靠了點運氣和應變的能力,後來都是在想辦法弄到魚。現在魚的來源不愁,也有穩定的買家,不能再打亂仗,是時候好好學習專業知識。
這是頭一次認真梳理魚的資料。
空間池塘隻能喂養青魚、草魚,鰱魚,鱅魚這四類魚,雖然養成的時間差不多都是兩個月,但是還是有分先後,長得最快的是青魚。
張手美點開青魚的資料。先前賣鰱魚和草魚,對它們都是有過關注,自己又對胖頭魚(鰱魚)稍微熟悉,就是沒怎麼關注過青魚。唔,青魚和草魚長得有幾分相似。
看資料上寫很多古書提到青魚的食療作用:《食經》中提到它能補中安腎;《食療本草》中提到它益心力;《隨息居飲食譜》裏說它補胃醒脾,溫運化食;《金峨山房藥錄》裏則認為它益智強思……資料裏也有科學的分許,按青魚的蛋白質含量非常高,甚至超過雞肉。
張手美點頭翻頁,自言自語道:“高蛋白……很有營養。”
那以青魚為主材做的菜式——啊,看到了!一路看下去,發現有兩樣是楚地最受歡迎的做法,一是魚糕,一是糍粑魚。魚糕的曆史可以追溯到舜帝帶著娥皇女英南巡時期,春秋戰國時成為楚宮庭頭道菜,一直都是宮廷菜,真正流行在民間是南宋末年。
再追溯它的成名時期……北宋政和二年,當時也舉辦了類似群魚宴的一個宴,叫做“頭魚宴”,此菜在那時就聲名鵲起。
唔,現在的宴比那時的宴早了三四百年,拿出這個來,一定能技壓群芳。
乾隆帝在嚐過這糕之後有很精辟的說法:食魚不見魚,可人百合糕。魚糕叫上去挺好理解,但是百合糕這個名字更妙。
張手美開心得緊,細細記住了魚糕的做法。
齊二郎當時不過就是這麼對她說了一說,他是少東家不是大廚,他的想法隻能代表他自己的想法而已,到時候真正出手的人是齊皰,齊皰有十幾年的掌勺經驗,他肯定有自己的主意。
張手美到春風樓交魚的時候對齊皰說起了群魚宴的事,隻是用聽說和好奇來開頭,並沒有冒昧地就說魚糕的事。果然齊皰信心滿滿,“有姑娘的魚,再加上我的手藝,自然整個江陵府無人能及。”
張手美問他打斷做什麼菜,要什麼魚,齊皰則左右而顧,小聲道:“還有大半個月,不急。”
張手美才想起,這定是大秘密,怎麼能輕易讓人知道!想起群魚宴的規則就知,齊皰說抽簽決定上菜的秩序,魚的做法不過那麼幾種:煎、炸、煮、蒸,做複雜點還有什麼熏、糟,抽到前頭的還好,不管做什麼魚都沒問題,越到後頭越難做,你總不能炒現飯,出重複的吧?看來每家還得備好幾種方案,想出新奇好吃的做法是最好。
齊皰說齊夫人要見她,與她敘敘話,便讓張手美先別急著走,他派了人去叫齊夫人。
齊夫人深知這是各食店摩拳擦掌的好機會,她獨占了食材的優勢,自然是不願意自己多一個勁敵,她的意思與張手美說的很明白,“當時八十文收你一條魚,你答應以後的魚都賣給春風樓,不賣給江陵府其它任一家食店,這些個月來,你還是挺守信用的。我再提這番話不是信不過你,張姑娘你知道,我們常年做的是誠信買賣,喜歡在商言商,很多話口頭上說了應了卻做不到的比比皆是,所以為了少出麻煩,我們都習慣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嗬,你是個心裏頭明白的人,這白紙黑字約束了你也約束了我,對我們雙方而言都更有保障一些。”
張手美懂她的意思,陪著笑道,“那是,口頭上的協議不如白紙黑字來得穩當,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不就是簽合同。
齊夫人同她說起遊有方賣胡椒給三元樓的事:“你表姐夫不就是吃了這樣的虧,千裏迢迢小心翼翼帶回來胡椒,對麵的說不要就不要。要是他事先簽個契約,這三元樓就不會那麼貪便宜爽了與他的約,這話,上回我也對他說過的!”
她拿出一紙早就擬好的協議,推到張手美麵前,“我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正好我一說你就明白,我們對脾氣。這是我們草擬的契約。”
張手美掃了一眼,很簡單,隻是把先前說的話寫成字而已。她們春風樓保證一直都收她的魚,她要保證隻供這一家,雙方議定的交易價格是八十文一尾。
齊夫人不知道她識字,還特地讓識字的人念給她聽,“你要是覺得沒問題,就在上頭按個手印。”
齊夫人的隨身丫鬟拿出一個綢布包著的物什,解開綢布,露出一個精巧的紅漆盒,揭開蓋子,露出鮮紅色的印泥,張手美沒有立刻就將指肚按上去,而是笑了笑,道:“夫人這契約擬的有問題。”
“哦?”齊夫人的眼神稍有變化,但是臉上一直維持著優雅的微笑,為了掩飾住自己內心的這一點點變化,她端起了茶水,“什麼問題?不妨直說。”
張手美道:“我懂的不多,未曾與人簽過契約,隻說說自己的疑惑。我賣的是魚,於是我想,賣魚和賣米的道理應是一樣一樣的。米價有漲有跌,年底一鬥米十文錢,年初一鬥米可以賣到二十文,年景好的時候也許隻賣五文,年景不好的時候,五十文都賣得到。可為何這契約上寫我的魚一直是八十文一尾?”
齊夫人聽了她這番話,自是笑得從容,“張姑娘你說你不懂,還真是不懂。那由我說給你聽罷。一鬥米賣五文還是五十文,你說的都是變數,變數是我們無法預料的,既然是長期買你的魚,怎麼好變來變去,我們這契約上寫的是常態,一個折中的適當的價格。張姑娘,你的魚是不錯,但是八十文一尾,也不是每家食店都要得起的價。”
言下之意就是,這個價格已經是給的非常好了,難道你還想伺機再漲價?
“齊夫人,你沒懂我的意思。”張手美當然知道八十文一尾的價格不錯,她抱有升值的希望,但是沒有做全部指望,“你這契約上寫春風樓一直都收我的魚,這個一直是多久?一個月還是一輩子?眼下我的理解就是一輩子,您讓我一輩子供您一家供您八十文一尾,會不會太不嚴格,或者說太過嚴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