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就要到了,林雪的父母來電話催她回杭州過年。
林雪本不想回去,她要陪楊軍一起過。楊軍則鄭重其事地勸她:“這麼久沒回家,應該好好陪陪家裏人。你放心吧,我沒事兒,隻需調整數日,等你回來後保證讓你看見一個全新的我。”林雪隻好收拾行裝,買了回杭州的火車票。
林雪走的那天,楊軍推說不舒服,沒有去車站送她。這場意外的挫折使他倍感人心叵測、世態炎涼。他仿佛對什麼都已失去了興趣。
林雪依依不舍地和楊軍道別。他望著林雪的背影從目光中漸漸消失後,便又一縱身回到床上,繼續倒頭大睡。
這一段時間,他整日足不出戶,白天睡,晚上也睡,腦子裏一片混沌,好像墜入了一場怎麼也醒不了的夢裏。隻有常常響起的手機鈴聲,才能暫時地打破這種混沌狀態,把他帶入清醒的現實中。
“你小子是不是被人綁架了?給你打電話關機,到你家去了好幾趟都沒人,門都快被我砸壞了。你們家鄰居都問我,楊軍欠你多少錢啊,至於嗎?”李非來過一個電話,憤世嫉俗、慷慨激昂地說要找他商量一下,怎麼樣狠狠地教訓大鋒——這個叛徒、漢奸、賣國賊。
楊軍苦笑著告訴他:“以咱們現在的功力還遠遠不是那個叛徒、漢奸、賣國賊的對手。本大師正在月球上閉關修煉蓋世神功,待修成正果之時自會與你會合。”
“還閉關修煉呢!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你記著,有一句話叫‘躲過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別想甩了哥們兒,別說是在月球,你就是飛到火星上我也會逮住你。”說完之後,李非斬釘截鐵地掛斷了電話。
楊軍心頭一暖,眼淚又差點兒掉下來。
趙樂來過一個電話,說她相信楊軍是清白的,問他想不想吃什麼東西,需要什麼可以買了送過來。趙樂還告訴他,“三月”發生了重大的變化,大鋒已經坐上了總經理的位子……
通過這件事,楊軍有了一個全新的收獲,那就是:隻有在危難的時候,真正的朋友才會顯現出來。
林雪打來電話報平安,說她已經到了杭州,還有“天氣預報”說這幾天C市要大幅度降溫,囑咐楊軍出門時要多穿衣服,多注意身體。
放下電話,楊軍泡了一碗方便麵,剛吃了幾口,就倍感無味,難以下咽。放下碗,他去了趟茅房,然後又回到臥室,重重地躺在床上蒙頭大睡。
這一覺又睡到了自然醒。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兩眼茫然地望著天花板。
突然之間,他特別想看看外麵的世界,於是起身走到窗前。
天空陰沉沉、灰蒙蒙的,空中間或零星地飄散著幾片雪花。公寓樓前空蕩蕩的,隻有幾個孩子在嬉戲著放鞭炮。
這個世界對於他來說曾經是那麼熟悉,而今竟然像個陌生的路人一樣,讓他捉摸不透。此刻,雖然他同那個世界隻有一窗之隔,可他卻覺得它是那樣的遙不可及。
忽然間,他有了一種想出去走走的衝動。
想到這兒,他急急忙忙地衝了一個熱水澡,然後把自己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出門前拿起手機,習慣性地按了一下,看到上麵顯示的日期和時間,才驀然發現,今天竟然是一年中的最後一天——農曆除夕。
出了門,他抬頭仰望著天空,深深地吸了口清涼的空氣,然後長長地吐了出去,好像要把這些日子以來積壓在體內的鬱悶統統驅逐出去。
楊軍向東走了大約十分鍾,來到了C市最寬敞的街道——人民大街。他沿著這條筆直的大街一直往北走,今天的車流比往日少了很多,幾名環衛工人正在清掃著街道上的積雪。他一邊走,一邊專心地看著道路兩邊的景物。這是自己曾經熟悉的那座城市嗎?他從小生在這裏、長在這裏,在這裏讀書,在這裏工作,在這裏戀愛……二十多年了,他好像直到今天才忽然發現了很多以前從未發現的東西。
過去的那座工人文化宮不知何時變成了一所裝修現代的迪廳,裏麵活躍著另類時尚的年輕一族;那座昔日裏風光無限的百貨大樓,此時已是門可羅雀、顧客寥寥;而與之相鄰的那家大型倉儲超市的門口,則依然是人來人往,隨處可見手裏提著大包小裹的人們匆匆而行。
事物在變化,人也在變化,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一切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著變化。
在這座光怪陸離的城市裏,隨時都有可能升起一座摩天大廈,也有可能在一夜之間又被夷為平地;昨天還海誓山盟的戀人,轉眼之間也可能形同路人;生死之交的朋友,也可以在一瞬間變為仇敵。
變化,仿佛真的成了這個時代唯一不變的主題。
天空又陰沉了許多,呼嘯的北風卷起細小的雪花漫天飛舞。街道兩邊因為節日而掛起的燈籠也在凜冽的寒風中極不情願地擺動著。路麵上原本已經稍稍融化了的雪水又結成了堅冰,來往行駛的車輛紛紛打開了夜視燈,更加緩慢小心地行駛著。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周圍的鞭炮聲也漸漸變得密集,楊軍的肚子也隨著鞭炮聲一起響了起來——他覺得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