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來了,陸榮廷按說這老大當得也不錯,怎麼手底下這幫人恨不得都要將其置於死地呢?而且,這裏麵好多還是追隨他多年的把兄弟。歸根結底一句話,當老大難。陸榮廷如今如此慘淡,說穿了,就是因為即便他這個老大當成這樣,底下人還是覺得他不公道,覺得他沒有一碗水端平。當然,這幫把兄弟的矛頭都齊刷刷地指向了一個人,此人便是馬濟。
馬濟是桂係的小字輩,他爹馬殿勳跟陸榮廷是把兄弟,在二十歲的時候,馬濟拜陸榮廷為義父,自此開始追隨陸榮廷。馬濟在百色念過三年私塾,雖說文化底子不太厚,但在文盲居多數的桂係裏頭,就算是文化人了,要治理一省大政,光能拚能殺是不夠的,因此,陸榮廷對文化人頗是優待,更何況文化人馬濟還是陸榮廷的義子,而且也通武略——身材魁梧,氣力過人,擅長武術,再加上善於逢迎,陸榮廷想不著意看覷都難。馬濟跟陸榮廷的時間雖然沒有那幫老人長,但好在平常老待一塊兒,時時相處,馬濟處事又極妥帖,事事讓陸榮廷順心,於是,很快就贏得了陸榮廷的信任,成為其心腹。其後,陸榮廷反袁,乃至護法戰爭中跟直係和談,馬濟均扮演關鍵角色,陸榮廷在重大問題上對其言聽計從,馬濟儼然就成了陸榮廷的官方發言人。
桂係要角大多土匪出身,但是在民國的政治局麵下,光憑土匪的那點精明勇悍是不夠的,要辨清風向,必須得有文化,然而跟著陸榮廷打天下的老兄弟們都沒當智囊的能力,陸榮廷寵信馬濟,實際就是將他當智囊用——盡管這個智囊也相當有限。桂係的成員構成有先天的局限性,要想在民國這樣的亂世闖出一片天,陸榮廷就必須在派係建設上有所改變,但是陸榮廷並沒有推倒重來的氣魄,他所能做的,僅僅是將馬濟推上前台。相比較民國同樣土匪出身的奉係首腦張作霖,陸榮廷確實差了很遠,奉係之所以能有逐鹿天下的實力,根本原因就是張作霖當斷則斷,果斷對奉係進行換血,補充了一大批有才幹的青年精英,而陸榮廷卻顯得暮氣沉沉,得過且過。
陸榮廷不對桂係進行大換血,這決定了桂係的極限,但是一味寵信馬濟,卻著實讓他的一班老弟兄深感不憤。換血是一個麵,而馬濟隻是一個點,有了麵的支撐,即便老弟兄有不滿,想來也翻不過這個天——張作霖在奉係換血之所以能平穩進行,就是這個道理;但是如果隻有一個點,那這個點毫無疑問隻會成為活靶子——這就是如今陸榮廷的情況。因此,為什麼粵桂二戰會出現那麼多將領倒戈呢?原因就在於陸榮廷寵信馬濟得罪了一班老弟兄,但是隻憑馬濟一個人卻無法取代這幫老弟兄的地位,於是,前線局勢稍顯不利,桂係的土匪本性便暴露無遺,韋榮昌、沈鴻英等人紛紛見風使舵,改換門庭。
當然,陸榮廷的年老昏聵也是此戰潰敗的重要原因。比如,在梧州前線倒戈的劉震寰明明是革命黨人——這些人當年是劉古香的部下,陸榮廷居然還能派他去前線,當然,陸榮廷可能想占些便宜,少用自己的嫡係力量,讓劉震寰去當炮灰,但是,人家憑什麼當炮灰呢?更悲哀的是,外麵有人鬧亂子也就罷了,自己在南寧的親信們居然也鬧亂子——怪就怪他支持了柳州派,讓武鳴派的人不滿了,反正不管陸榮廷怎麼幹,都肯定有人不滿,出了事就給他臉子看。如此這般之後,陸榮廷也知道大勢已去,局麵無可挽回,隻得通電下野,讓龍州鎮守使黃培桂入主南寧,代理督軍、省長二職。然後,一部分軍隊由陸福祥率領,退往武鳴,其餘大部分撤往龍州,而陸榮廷自己則流亡上海。再然後,反水的韋榮昌也不嫌害臊,居然就屁顛屁顛地跑去向陳炯明獻媚,在8月5日迎接粵軍進入南寧,而陳炯明也確實給了他一根骨頭,讓韋榮昌和黃培桂共同負責改編桂軍事宜。
韋榮昌為了表現自己,就上趕著去龍州為陳炯明賣命了,他以為憑他的麵子,眼下殘敗不堪的桂軍一定會自動投降。結果韋榮昌跑到龍州就被譚浩明給殺了,獻媚不成,小命還搭裏頭了。韋榮昌如此境遇,想來收編一事也順利不到哪去——當然,桂軍也沒怎麼抵抗,一部分無奈,隻能接受改編,但更多的桂軍都跑到深山老林,幹起了原先熟稔的勾當——從土匪中來,到土匪中去。官匪不分,廣西又重新恢複到清朝末年的亂境,如果廣東方麵能稍微鎮住場子,倒還不至於馬上亂,一旦廣東方麵出了問題,那廣西就非亂不可了。
廣西統一戰爭
群魔亂舞
此次粵桂之戰,原是桂係方麵叫囂著要搶回地盤的,結果反倒是讓被迫應戰的陳炯明風頭搶盡,不要說奪回廣東了,廣西幹脆也拱手讓人了,更妙的是,桂係這幫土匪居然是以爭相反水的方式奉送了粵軍一場完勝。當然了,如今最出風頭的不是陳炯明,而是孫中山,三年前他這個非常大元帥還讓桂係整得非常狼狽。人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三年就已經河東河西了,他孫中山回來了,從非常大元帥變成了非常大總統,坐擁兩廣,那是非常得意。不過話說回來,孫公誌在天下,跟桂係的恩恩怨怨不過是他前進道路上的一段小插曲,如今重新喊起護法的孫公,他真正的對手是直係的曹錕、吳佩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