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這道選擇題其實說穿了依舊是義利之爭。然而,此時的義卻為假義,李、黃、白即有統一八桂之意,則不論沈陸,皆為敵手,隻是孰先孰後之分,為假義而舍實利,當然愚不可及,李、黃、白當然不愚,因此,果斷去假義而取實利——進攻陸榮廷。
李宗仁是亂世梟雄,因此,他不會有這種婦人之仁,他也不會錯過這個有落井下石、趁火打劫之嫌的天賜良機。於是,他跟白崇禧兵發兩路,由他自率定桂軍(合作不合兵,李宗仁部自封定桂軍)以及討賊軍幾部,溯江而上,直逼南寧;而白崇禧則另率一部,自貴縣出賓陽、上林,轉向武鳴,爾後往南寧會師;而黃紹竑則坐鎮梧州,居間策應。其實,陸榮廷當時尚據數十縣,部眾一萬餘,紙麵實力依舊強大,可惜的是,陸榮廷當時困在桂林,後方群龍無首,部眾各自為戰,缺乏呼應,這才給了李黃白各個擊破的機會。5月23日,計較已定之後,李黃白發表通電,敦促陸榮廷下野,陸榮廷也萬沒想到李宗仁居然真做了這等事,其部倉促應戰,自然於事無補。很快,李宗仁部兵不血刃攻取了南寧,而白崇禧部也未遇多大阻滯,同樣也直下南寧;彼時陸沈之爭在湖南趙恒錫的調解下和議已成,沈部撤圍,然而為時已晚,陸榮廷見大勢已去,隻得隻身赴湘,不久陸軍殘部為李、黃、白三部掃蕩幹淨,陸榮廷乃正式通電下野赴滬。
以李、黃、白為代表的新桂係將以陸榮廷為代表的舊桂係驅逐出桂,一代新人換舊人,標誌著廣西一個時代的終結,當然,更是另一個時代的開啟。陸榮廷自民國以來,主政廣西十數年,無大功亦無大過,陸出身草莽,雖貴而未嚐忘本,雖無治政之大才,但心之所念,亦時時是民生二字,在粵軍援閩之前,廣西雖稱不上百姓安居樂業,但也算是太平安定,較之晚清之亂,實有進步。然而,世界終究是年輕人的,陸榮廷老了,他已經跟不上新的時代,於亂世之中,也越來越有左支右絀之歎,此次下野,或許也是種解脫。陸榮廷是個軍閥,在史書上,因其與孫公的恩恩怨怨,對其頗多指摘,但是,一個讓廣西相對安寧的人,和一讓兩廣陷入亂戰的人,相較而言,到底孰好孰壞呢?曆史是人民的曆史,而不是某些政客的曆史,也隻有人民,才對曆史有終極的裁判權!
陸榮廷一走,三角戲變成了二人轉,李、黃、白聯盟與沈鴻英爭奪桂政之勢已成。但是,對於氣勢正盛的李、黃、白聯盟而言,問題依然嚴峻,最關鍵的倒不是外敵勇悍,而是內部幾有分崩之勢,而這問題,自然還是出在這聯盟二字身上。大凡政治聯盟,同心同德者寡,離心離德者眾,其原因就出在責權不明,令出多方之上,如此勢必組織鬆散,情況好的,好聚好散,情況壞的,不免互相傾軋,最終釀成激變。如今李、黃、白聯盟就隱伏著巨大的危機,黃紹竑自從獨樹一幟之後,討賊軍短期內發展甚速,也就不免有些心驕,對定桂軍就有了輕慢之意,甚至有些討賊軍部眾還有除李擁黃的私意,而定桂軍也磨刀霍霍,意欲火並。盡管李宗仁極力約束,但兩方的矛盾和嫌隙仍有愈演愈烈之勢,如不妥善解決,用李宗仁回憶錄裏的話說,幾有當年太平軍天京變亂之虞。
當日合作不合兵,是為了避免樹大招風,為對手所忌,主動示弱,等待陸、沈鷸蚌相爭,但如今局勢已非,三足鼎立已成兩家爭霸,時局已明,該策略再沒了戰略價值,反加劇了內部的矛盾,因此,合作改為合兵便提上了議事日程。當然,既然要合兵,黃紹竑和李宗仁之間就需要有人讓步,而且黃紹竑讓步比李宗仁讓步為好,畢竟黃紹竑本是李宗仁的舊部,如讓李宗仁反受其製,不免讓李宗仁部眾不服。當然,為了這一天,李宗仁早就埋下了伏筆,當日黃紹竑向李宗仁請辭之時,李宗仁的一番表現已讓黃紹竑心服口服,此次李宗仁促其由梧州到南寧之後,黃紹竑沒有二話,一杯酒,一席話,討賊軍和定桂軍正式合兵,而他則講明當日分兵緣由,並表示服從李宗仁指揮。如此,定桂軍和討賊軍隱伏的矛盾便因為黃紹竑的主動讓步而被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