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文斌摸了摸三足蟾的鼻子,他似乎很喜歡摸這隻大得有些離譜的蛤蟆的鼻子,或許,從心底裏,他真的把它當作了自己的朋友。他歎了一口氣說道:“罷了,罷了,夥計,我們還是繼續趕路吧,老規矩,有不對勁的地方你提醒我,下次可不準等我陷入危險了才出手,不然失去了我,看誰再來給你開門。”說完,還輕輕拍了拍它的鼻梁,以示懲戒。
那蛤蟆鼓起自己的肚子,“咕呱”一聲,算是應了他的要求,兩人沿著濕漉漉的洞穴,踏著不快的步子,一前一後,慢慢消失在黑暗之中。
這條通道,蜿蜒曲折,寬不過兩米,高有三米,雖然一路上不乏人工開鑿鋪平的痕跡,但不知是年久失修還是經常有地下水衝刷,不少地方都已經亂石遍布。查文斌倒是還好走,隻是苦了三足蟾,若不是這家夥皮糙肉厚,恐怕早就被劃得遍體鱗傷。
查文斌不得不經常停下來等它,或者是幫忙移動一些碎石,這進程比起之前是慢上好多了,加上雙腳一直泡在水中,查文斌小腿漸漸有些麻木,可現在必須咬牙堅持往裏走。從地勢上看,他們是一直在往上的,射燈所能提供的電源再一次變得昏暗起來,告訴他能堅持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拍拍袋子裏還剩下的兩組電池,查文斌估摸著要是再走一段路還沒到底,隻能索性回頭了。
這一路,類似前麵的那種青銅樹,又陸續發現了五棵,每棵樹下或多或少都有些屍骨殘骸,這會兒已經走了三裏多路還沒見有新的樹出現。查文斌想既然是祭祀場地,那麼收取鮮血的位置應該離祭台不遠了,否則這盆血拿過去都得凝固了,這可是血祭裏麵對神靈的大不敬。鬼怪的事這一路倒是沒有什麼發現,除了自己的腳步的回聲,便無其他了。
他也盡量挑選從一些露出水麵的亂石上過,這樣可以節省不少體力,低溫下趕路對於人體熱能的消耗是巨大的,在這個通道裏除了偶爾有一兩隻小娃娃魚路過,便是一種沒有眼睛的小魚。查文斌想若真是餓得受不了,也隻能抓些小魚充充饑了,在這荒郊野外可沒那麼多講究,他現在的主要目的就是活下去,安全地走出這片區域,然後跟超子會合,帶著老王他們上醫院。
又陸續走了段路,耳中聽到一陣陣水流的聲音,查文斌不覺加快了步伐,在穿過幾堆亂石之後,終於再次見到了一個巨型地下湖泊。
趁著休息的時間,查文斌準備換電池,卸下的舊的也沒舍得扔,隻是放進了包裏,還未等裝好新電池,就聽見“撲通”一聲,被濺了一臉的水花。他連忙打開射燈,往四周一照,發現三足蟾竟然不見了。
正抬頭仔細尋找呢,就見水中一道波紋劃過,一個黃色的身形“呼”地浮了起來,好家夥,那不正是三足蟾嗎?敢情是好久沒下水了,一下子看見這麼大一片湖泊,能不興奮嗎?看著三足蟾在湖裏劃拉了幾下,又朝著岸邊遊了過來,查文斌正欲拍拍它的鼻尖,一低頭卻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一幕:一塊塊骨頭密密地鋪滿了整個水底,好似一條路,互相重疊著向遠處蔓延開去,視線所見範圍內都是白晃晃的一片,這和古井之下的白骨寒潭如出一轍。
查文斌蹲下細看,和前麵那個水潭略有不同的是,這裏的骨頭要大得多,也粗得多,基本都是動物的,特別是那些羊角和牛角十分明顯,因為水麵不是純粹靜止的,所以他一時也分不清這兒到底有多少種動物。
雖然能夠確定這不是人的,但也看著十分紮眼,聯想到外麵那些取血用的青銅樹,查文斌猜想這兒差不多就是那個祭台了。看來這些動物多半是當年拿來祭祀神靈的貢品,看著這累累白骨,可以想象出當年這兒祭祀的場麵是多麼浩大。
三足蟾跳出水麵,蹲在查文斌的身邊,被水重新濕潤過的身體又恢複了之前的精氣神兒,一對眼睛也更加明亮。惹得查文斌說道:“夥計,讓我進來就為了帶你來洗澡?”
蛤蟆明顯對他這種小人思想不屑一顧,“咕呱”一聲,縱身再次躍入水中,把查文斌又澆了個透心涼。它在水中再次鑽出的時候,隻是對著查文斌靜靜地浮在水麵,見查文斌半晌沒動靜,那蛤蟆朝前方遊了一小段,再次遊回了他身邊,還轉了一個圈。
雖然查文斌不懂蛤蟆語,不過這一路上還是配合出了一點默契,看著三足蟾這副舉動,查文斌問道:“夥計,你該不會是讓我坐到你背上來吧?”
三足蟾後腿在水中一蹬,叫道:“咕呱。”
查文斌額頭冷汗連連,騎著水牛在河中戲耍的他見過,這騎著蛤蟆……
反正這兒也沒人,大不了就試試,萬一它真的是來背自己的呢?就算不是,就權當洗了個澡。瞅準了三足蟾半天沒動靜,查文斌往下一跳,恰好就跳到了它的脖子上。這三足蟾的身板那是相當結實,不過就是有點兒滑不溜秋的,幸好查文斌反應快,一把死死抱住它的脖子才沒讓自己掉下去。
等到他掙紮了幾次過後,終於能勉強坐穩,三足蟾三腿一蹬,果真就載著他緩緩向湖中心劃去。越往中間去,水的深度反而越淺,這倒是完全出乎了查文斌的意料,一般的湖泊因為水流的關係,中間永遠是最深的,這裏可倒好,這最淺的地方查文斌估摸著也就齊他的脖子。
終於,他們到了看似中間的地方,這個中心位置有一點很奇怪的是不再有骨頭,查文斌四下環顧,發現總計有五條這樣的骨頭通道從這兒向五個方向延展出去。其中有一條就是通向他們來的位置,剩餘的四條應該也是到了各自的邊緣。
這五條骨頭通道不約而同和最中間保持著五米左右的距離,使得這兒空出一片小小的圓形水域來。
讓查文斌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這水的源頭在哪兒?因為這四周都沒有看見水流的跡象,四周都是光禿禿的石壁,頭頂倒是比較高,黑乎乎的一片,也沒看見有個洞來著,如果找不到源頭就意味著自己可能已經走到底了。
正想著呢,因為在水中浸泡時間過長而麻木的小腿突然有了一點暖絲絲的感覺,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像是有人在輕輕撫摸著,很是舒服。當他的神經開始恢複的時候,才覺察到了那一點異樣。那並不是誰的撫摸,而是來自水流!
彎下身子,用手試了一把,果然,這兒的水溫要比外麵高一點,而且還汩汩地往上湧著,查文斌仔細地觀看腳下水紋的變動,有一些雜質正向上翻湧著。第一時間他就反應過來了,這兒是一個地下噴泉!而且還是溫泉性質的。隻是因為這兒常年照不到光線,室內溫度太低,所以這點熱量還未走到邊緣就已經冷卻,不到這中間來是絕對感受不到的。
“夥計,能不能帶我去外圍走走?”查文斌貼在三足蟾的腦袋上輕輕地說道。
身子一動,三足蟾便載著查文斌向對麵遊去,腳下水溫的變化證實了他的猜測,等到達邊緣的時候,又是那種刺骨的冷,三足蟾載著他繞著這個麵積有兩個足球場那麼大的湖泊走了一圈,沒等查文斌吩咐,再次回到了湖的中心。
這一圈下來,讓查文斌對這裏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以現在他站著的位置為中心,下麵有一個溫水噴泉正不斷地向上噴出水流,水流隨之向四周擴散,為整個湖提供了水源。湖接近一個比較規則的圓形,看樣子是天然形成,分別有五道動物白骨堆起的白線向中間延伸,卻各自在距離中心五米遠的位置停了下來。
查文斌最聰明的地方是他的頭腦的圖像處理能力,隻是閉了下眼睛,整個湖的平麵圖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腦海裏。
緩緩地,他從八卦袋裏掏出了一個東西,看著它久久不願將目光移開……
手中那個輪形器物,中間是一個實心的小圓,由五道青銅柱跟外麵的大圓連接,這個東西正是他從古井下那第十口棺材裏發現的,也是那個活死人唯一帶在身邊的陪葬品。
原本查文斌指望把它帶出去給老王研究,所以就一直擱在了自己袋子裏,在查文斌的眼中這塊不尋常的東西應該是代表太陽,所以就叫它太陽輪。在那口棺材裏它象征著太陽,也就是天界,正是依靠它而成就了那個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超級大陣的最後一環:天界。
而此刻,他腦海中關於這片地下湖的平麵圖,卻實實在在地告訴他,這裏正是另外一個被放大了好多倍的太陽輪。
五道由動物白骨堆砌起來的路就是這塊圓盤上的五道青銅杆,按照之前的判斷,這應該是象征著太陽的光芒,均勻地把這片湖分成了五等份。而中間那塊出溫泉的地方就是手中這塊圓盤的實心小圓,外麵這一圈就是圓盤最外圍的圓。
這兩者之間的差別不過是大小和材質。一個選用了青銅鑄,一個是利用了天然水域。單從造型上來講,兩者如出一轍。要說這青銅太陽輪因為體積小,分成五個等份的圓還相對簡單,但是這裏可是十足的水域,硬是被人用五堆白骨給分成了五份,在沒有航拍和測量儀器的古代,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騎在三足蟾的背上,查文斌第一次仔細地研究起手中這塊不起眼的青銅器物。單純從做工上來講,如果拋開那精確計算過的麵積劃分,甚至比不上那些青銅棺來得精美。從材質上看,這也不過是一件普通的青銅物件,拿在手中沉甸甸的。
反複觀察之後,除了實心圓盤上有一處小小的凹陷之外,沒有一絲花紋或者銘文的記載,也正是這個小小的凹陷,讓他再次提高了興趣。
如果說這個凹陷代表著腳下的溫泉出水口呢?查文斌不再多想,拍了拍三足蟾的鼻尖,一個翻身,落入了水中。
這兒的水比他想象中要深一些,他幾次都沒探到底部,隻好扶著三足蟾的身子,在那踩著水。
射燈的光線,也沒有穿透整個水底,因為又向上泛著水花,看也看不清,看來自己對這片水域剛才的理解還有些偏差。四周向中間靠攏的確是越來越淺,但隨著骨頭沒了,水又突然加深起來,看來這下麵至少在前段時間以前出水量都不會小到哪裏去,才會形成這樣的水底地貌。
試著把身上的東西都放到了一起,又係了係乾坤袋的紮口,確保不會偏離之後,查文斌深吸了一口氣,一個猛子就紮進了水裏。因為這兒水流是從下往上,加上人本身又有浮力,每次下潛不到兩米,就再也不能繼續,越往下就覺得浮力越大。他反複嚐試了幾次,累得筋疲力盡,隻好作罷。
看了看四周,除了那一堆堆骨頭之外就是些細小的鵝卵石,連塊壓重的大石頭都沒有,對於自己心中圓盤中間那個凹陷的判斷,查文斌總覺得不去看一眼的話會有些遺憾。正扶著三足蟾喘氣的他,忽然想到,這家夥精通水性,不知道它能不能帶著自己下去?遊到三足蟾的跟前,查文斌輕輕撫著它的鼻子討好地說道:“夥計,能不能帶著我潛到水底試試?”
沒等他有所準備,三足蟾身子一沉,大半個身體已經沒入了水中,查文斌見機一個翻身,死死地抱住了它的脖子。三足蟾那強壯有力的大腿一蹬,瞬間就把兩邊的水分開,持續向下潛去。
一開始,因為那些水中的雜質和氣泡,查文斌連眼睛都睜不開,隻是覺得周邊的水溫在逐漸上升,浮力也越來越大,不得不抓緊了三足蟾才得以繼續。等到他覺得耳朵裏開始有了嗡嗡聲,意味著這裏的深度已經達到了人在無保護狀態下能承受的最大值,他便再次嚐試著睜開眼睛。
借著射燈的光線,他們貌似已經到了水底,暖烘烘的皮膚告訴他這裏的溫度起碼在30攝氏度。也不知是他們停止了動作還是這兒的水質更好,他已經能大致看清三米範圍內的東西。
三足蟾的眼睛在水底一樣泛著綠光,也正是這一絲光線讓他有了暫時的安全感,放眼望去,腳下似乎是一塊比較平坦的地兒,從水中那汩汩向上躥的熱浪來看,那個出水孔似乎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大,於是他便四下搜尋起來。
離三足蟾不過一米遠的地上,有幾塊光滑的黑色物體,出水孔應該就是在那兒了。他催動著三足蟾往那邊挪挪位置,可是連續幾次這蛤蟆都沒有動,水底下沒法用語言溝通,查文斌隻能盡力地用手摸了摸它的鼻子,再指前方一米遠的位置。三足蟾像是不怎麼情願,終於向前走去,不過隨著這一動,水裏的環境也起了變化。各種水底的塵埃被帶起,讓他的視線一時陷入了模糊。
水下越深,氧氣的消耗量就越大,現在下水已經差不多有兩分鍾時間了,他覺得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隻好兩腿一夾蛤蟆的肚子,三足蟾這下倒是挺配合的,用力一蹬,便朝著水麵浮去。
臨走前,借著這一次機會,查文斌終於看清,這水底之下,赫然躺著一張八卦圖,分別用黑白兩種顏色的石頭構成了陰陽兩條魚,他看見的那個位置正有一個臉盆大小的出水孔,而模糊的視線中,好像剛才蛤蟆停留的位置也還有另外一個孔。
未來得及觀察,三足蟾已經帶著他脫離了水底,浮出了水麵。查文斌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好一陣子才緩過神來,在他的腦海中,似乎後來那個孔和最先看見的那個孔之間還放著一個條形的東西,具體是什麼,已經看不清。
饑餓和體力的嚴重缺失是現在遇到的最大難題,經過這麼一折騰,即使他查文斌有再好的精力也去了七分,他在三足蟾的背上趴了好一陣子才勉強有些恢複。腦海中那幅八卦圖顯得十分工整,陰陽兩界區分得無可挑剔。他對自己說再去看一次,最後一次,不管結果如何,都馬上找其他出路。
貼著三足蟾的腦袋,查文斌輕輕說道:“夥計,我們再下去一次,你就帶我去剛才上來的那個點行嗎?”
“咕呱”,三足蟾一個下潛,這一次比之前那次速度更快,等感覺已經到底了之後,查文斌再次搜尋起來。
果然,在他的身邊,有一個長方體的東西被放在那兒,論大小和模樣,倒還真的挺像一口棺材,隻是看著材質有點像石頭,不過更讓他興奮的是雙手胡亂一通摸索之下,他在那個長條石頭背上摸到了一個凹陷,而這個凹陷讓他有了一股自然的反應,又或者說是不由自主的反應。
水下的查文斌,從乾坤袋中再次拿出了那塊太陽輪,沒有任何先兆,沒作任何比畫,他把手中的太陽輪朝著那個凹陷放了下去。
離著凹陷還有幾厘米的距離,太陽輪仿佛被那石頭之上的凹陷吸住了一般,“嗖”的一聲從查文斌的手中脫離,死死地朝著凹陷貼了上去,“啪”的一聲,青銅輪仿佛是一塊磁石一般和凹陷處連接在了一起,兩者吻合得天衣無縫,整個長石像是終於恢複了本來的麵貌!
等到手中的青銅輪脫手,查文斌才如夢初醒,正準備伸手去抓,卻感覺青銅輪已經被牢牢地固定在長石之上,而等待他的變化遠不止這些……
讓人猝不及防的是,四周的水溫瞬間下降。人的皮膚對於溫度的變化十分敏感,查文斌在水下不禁打了個哆嗦,這時他才意識到情況有變。接著,更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水的浮力也瞬間消失了,四周的水流開始瘋狂地向他湧來,一個巨大的旋渦正逐漸形成。
讓查文斌感覺到直轉而下的糟糕情況是,他已經在跟著水流旋轉起來,動靜越來越大,在水中的身體已經無法自我控製,隻能本能地抱住那塊巨石,腦中一片空白。
混亂中,他看見三足蟾那巨大的身軀也在跟著水流亂轉,三條腿在空中無助地亂蹬著。在嗆了不知多少水後,查文斌徹底失去了知覺。
耳邊響起陣陣號哭聲,查文斌努力地睜開眼睛,他看見一個頭戴黃金麵具的人正站在一塊赤紅色的巨石之上,右手舉著一根金色杖子,口中念念有詞。
黃金麵具的腳下匍匐著數量眾多的、****著上身的精壯男子,兩邊不斷有人捧著青銅器皿登上巨石,然後朝著一具黃色玉棺裏傾倒著什麼。紅色,他們倒進去的是紅色,那是血嗎?
查文斌努力地尋找著自己所在的位置,他想讓自己看清玉棺裏是什麼,卻發現無論怎麼催動自己的意念,身體都無法動彈,就在這種自我掙紮進入僵持的時候,黃金麵具轉過頭來,查文斌分明看到他的眼中有一絲詭異,那種詭異讓他甚至覺得恐懼和絕望,他想逃卻怎樣都逃不了。
當黃金麵具開始向自己逼近的時候,畫麵一轉,他來到了玉棺上方,尚未合起的棺蓋還放在一旁。猛地棺中紅色血液一陣翻滾,有一個人臉漸漸地露出水麵,他的五官越來越清晰,直到查文斌完全看清的時候,赫然發現那個人竟是自己!“啊!”一聲淒厲的叫聲響徹整個河穀。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隻覺得周圍好輕,已經完全沒有了之前的壓力,試著活動著自己的關節,手指是第一個有反應的。
冰冷,這是醒來後的唯一感覺,那種冷從手掌傳來,沁入四肢百骸。查文斌下意識地縮回手掌,摸了一把自己的額頭,一臉的汗珠,一樣是冰冷的。身下硬邦邦的,有些硌人,用手摸了一把,感覺像是石頭,那種鵝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