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3章 一夫當關(1 / 3)

“文斌,這是何解?”老王問道。

查文斌淡淡地說道:“死門屬土,旺於秋季,特別是未、申月,相於夏,囚於冬,死於春。居坤宮伏吟,居艮宮反吟,居巽宮入墓,居震宮受克,居離宮生旺大凶,居坎宮被迫大凶,居乾、兌二宮相生。此處的地勢、山形、布置,無一不是按照此道進行設置,隻要來了這裏,那後果便隻有一個,便是九死一生!”

超子雖然知道查文斌是懂門道的人,但他卻是從不相信命的,他說道:“真有那麼玄乎?我就不信了。”

查文斌轉身一笑:“能擺下這道門等著讓人來,就不會怕你能活著走出去,石頭爹命喪於此也不過是其中道理,天機如此,就看各自的造化了。”

“有解嗎?”老王問道。

“無解,各安天命。招魂幡已立,這個地方不是人間該有的,而是來自於修羅地獄重現。說白了,就是有人模仿陰間的模樣打造了這樣一個地方,能聚世間所有陰煞,所以我們來的時候不見半個亡魂,多半是死後都被困在這下麵了。這也叫聚魂地,我想八成就是跟那些個邪門鬼道有關吧,隻有他們才需要這樣的地方,普通人就是能走得出去,那也得賠上十年陽壽,你我皆不能例外。”

查文斌的一席話如同涼水一般澆在眾人心頭,這才剛出生死劫,又入死生門,還莫名其妙地就折了十年陽壽,這是天命最好的寫照。人這一生總要過一些溝溝坎坎,過去了八字更硬,過不去,那就命喪黃泉。

一如他們本不該來這樣的地方,也找不到來的必要理由,可來了就是來了,既來之,則受之,一切都是冥冥之中安排好了的。回頭,那是沒有退路的,退路已無。

“那這兒究竟是什麼地方啊?”超子已經有些不耐煩了,這一次出行是最不順當的,比上一次還要糟糕很多。

查文斌思前想後,接著說道:“春夏秋冬四季變換,不僅僅是我之前的那般推斷,更多的就是為這裏所生。不過我們走的是反路。”

“反路,那會怎樣?”

“逆行吧。”

查文斌隻覺得廣場上那杆招魂幡有些刺眼,如果說這是一個對於道的挑戰,那麼他這個鄉村小道士是否有能力抵抗呢?

沒有頭緒的事情做起來永遠是最難的,就如他們不知為何會走這一遭,隻憑了老王收集的那點可有可無的信息,神樹,真的還有另外一棵嗎?

老王也沒了主意,這地方要說去找東西,怕是天方夜譚了,現在怎麼安全地走出去才是當務之急。太陽即將落山,一抹紅霞灑在不遠處的湖畔,如金光般煞是好看,誰都不能把這樣一個地方與死亡、陰間聯係在一塊兒。如果死在這兒,也是個風景不錯的地方,他是這樣想的。

“接下去呢?”老王問道,他想知道之後該怎麼做。

“等等吧。”查文斌給了這樣一個模棱兩可的話。等什麼呢?他心裏明白。

夜晚如期而至,高高的火堆烤得每個人臉上都紅彤彤的,鍋裏燉著香噴噴的肉,可是除了橫肉臉之外,其他人都沒有胃口。

查文斌看著眾人一臉哭喪的表情,他是一個不會撒謊的人,知道什麼就說什麼。沒有人會在死門的位置上修建遺址的,哪怕是墳墓,也不會建在這兒,因為那能使死者變成一個徹底的凶靈,更談不上對子孫的庇護了。

看著這遺址的規模,怕是不到帝王級別的人是沒有這個能力的,至少也是一個邊陲小國傾國之力。

有山有水的地方,本來是要出龍的,更何況用一個沈淵這般的湖做引子,就是天上的真龍也會忍不住下來打個滾的。可修建這裏的人偏偏來了個反其道而為之,硬是在這山上搞了個死位,那沈淵也就成了封淵,查文斌現在想想他們能逃過那一劫真的已是純屬僥幸了。

是誰能有這麼大的手筆修建這樣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呢?這個問題是他需要考慮的。中國上下五千年,無論是哪朝哪代還是哪國哪君,在修建如此規模的地方時都會看風水,這條亙古不變的建築學法門一直延續到現在。

風水是看不見的,但它卻能左右你的人生,甚至是國家的命運。

山風呼呼地吹著,如同鬼魅號叫一般掃過每個人的耳旁。招魂幡“嘩啦啦”地迎風搖擺著,超子幾次提議要去砍了這玩意,誰願意睡覺的時候,頭頂上飄著這東西?可是查文斌卻不肯,他隻說了一句有你砍的時候。

晚飯沒人吃,橫肉臉一人撿了個便宜,到最後索性連湯也不給他們剩了,仰著脖子一飲而盡了。

超子看著這小子的吃相,實在不敢恭維,嘴裏一邊嚼著餅幹一邊嘀咕:“就是頭豬!”

反倒是查文斌樂嗬嗬地看著他吃,一直等到他吃完了,才說道:“大兄弟,你今天可吃飽了?”

橫肉臉有些不好意思地抹抹嘴道:“飽了,飽了,見你們都不吃,浪費了可惜,我就……”

“吃飽了就先去睡,今晚你就睡在旗杆下麵好嗎?”查文斌依舊笑著說道。

其他人一聽他是這樣安排的,就都一下子警覺起來了,查文斌做事風格一向謹慎得緊,從來不會亂開玩笑,那地方是個人都知道會睡得不踏實。

橫肉臉隻是能吃、力氣大,可那不代表他傻,他也知道那東西是死人用的,睡那不就代表著自己是個死人嗎?

不過,越是看上去傻的人,其實越聰明,他出乎意料地說道:“文斌哥說睡哪兒就睡哪兒。”

“那好!”查文斌哈哈一笑,然後遞給他一個包紮好的小手巾,裏麵像是包著什麼東西,“你先去睡吧,如果我不叫你起來,你就別起來,無論發生什麼事兒。”

橫肉臉接著那包東西就徑直走向了招魂幡,幡的下方有一塊很平整的大青石,橫肉臉把背包裏的睡袋一鋪,沒一會兒就打起呼嚕來,著實讓一群人汗顏。這得多大的困意和膽子才能睡得著啊!

“那我們也去睡?”老王問道。其實他是真不想去睡,生怕查文斌就把他給安排了,索性就問出來了。

查文斌把袋裏的東西一樣樣地全都拿了出來,把其中一些元寶拿給了老王說道:“我們不睡,我們就坐著烤火。”

老王哪裏肯接這東西?連連擺手道:“你這是要幹嗎?”

查文斌見他不肯收,自己抽了一張出來丟進火堆,黃紙做的元寶瞬間就化作了灰燼:“陪它們。”

“誰?他們?他們是誰?”

查文斌又丟了幾張進去,還用小棍子不停地撥弄著,好讓元寶燒得更快。

“不是他們,是它們,那些看不見的‘朋友’,也不知平常有沒有人來祭奠。多燒些紙錢,睡在人家的地盤上,好歹也要付點兒房錢。”

這就是查文斌,語不驚人死不休!老王的臉色刷地一下變得慘白,警惕地扭過頭去看著四周,除了偶爾飄過來的一兩片竹葉,還真的沒別的。

“別看了,看也看不到的。”查文斌低頭燒著紙,“借寶地住一宿,還望各位海涵,不要搶,人人都有。”說完,他索性站了起來,手中一把元寶向上一撒。“呼”,一陣大風吹來,火堆上的火苗也跟著跳動著,那些紙錢在空中拐著彎地飄蕩著,然後散落在各個角落。

查文斌又拿出一遝:“都拿一點燒燒,買個前半夜的平安,後半夜咱們才可以安心看月亮。”

老王也默默地接過一遝,抬頭一看,哪裏有月亮?想必是被那烏雲給遮住了,他隻覺得背後涼颼颼的,心裏隻罵道:查文斌,你能不能別這麼嚇唬人!

不遠處,橫肉臉的鼾聲如雷,招魂幡抖動如舞,這一出合演讓查文斌淡淡一笑。

這查文斌時不時地通過撒點紙錢來刺激他們的神經,也讓這漫山遍野都成了紙錢的海洋。山風卷著這些紙片到處飛散著,查文斌卻一本正經地說那是小鬼們在搶錢呢,這話惹得超子是捧腹大笑,也惹得老王是連連翻白眼。

好鋼要用在刀刃上,這紙錢也自然得用得物有所值。果然前半夜裏,任憑這山風吹得怎樣呼呼作響,立在查文斌跟前那個用石灰畫成的小圓圈裏的蠟燭,依舊燒得旺盛。

這蠟燭,查文斌說是給橫肉臉點的,為的就是讓他在下麵的世界裏走路能夠看著點,言下之意就是他已經去了。

老王聽到這兒,臉上的肌肉不停地抽動著,什麼時候他查文斌也開始幹這些個拿別人小命給自己開路的事兒了?難保下一次就是自己。他捂了捂自己的衣服,把領子拉得更緊些,生怕自己一旦睡著了就被他給賣了。因為他心裏想著要說這兒誰的關係比較鐵,超子和文斌是實打實的兄弟,卓雄又是戰友,他橫肉臉好歹也是老家唯一留下的人,那就剩下自己是個外人了。雖然嘴上大家都是兄弟相稱,關鍵的時候真要犧牲,那自己還不得是頭一盤菜啊,再說了這地方又是他老王把大家給領來的,不找他頂還有誰?

這麼一想,他索性問超子要了幾根煙,抽了幾口連連嗆了起來,就是為了保持一個清醒的頭腦。

“那他會不會有事?”卓雄指著正在酣睡的橫肉臉問道。

查文斌嘴上不說,但是心裏卻明白,老王那個緊張樣已經徹底暴露了他的內心世界,窩裏亂,這是他最怕的。師父生前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便是:“鬼並不可怕,比鬼更加可怕的是人的心。”

這一路上,已經先後幾次因為互相猜測或是胡思亂想而差點導致全軍覆沒,照說這毛病應該都改掉了。但是老話說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老王又是個在江湖上摸爬滾打這麼多年的人,提防著點自己也能理解。

查文斌故意看著老王說道:“沒事,我隻是讓他休息休息,那個幡就是開啟大陣的陣眼,但是我們動不了。就好比是一顆地雷埋在這兒,卻找不到如何拆除它的辦法,如果貿然動手,這雷就得炸。”

超子一聽地雷就來勁兒了,在邊境他就沒少遇到過。他說道:“那炸了會咋樣啊?”

查文斌笑著說:“炸了,我們就能看見這幫搶錢的‘朋友’了。我讓大塊頭睡在那兒,目的就是讓他去堵住那個眼,為我們換得拆雷的時間。這兒是死門,怎麼走都是死,這塊地的設計者一開始就沒有給自己留後路,我敢肯定他也把自己的小命搭在這兒了。”

老王歎了一口氣:“唉,罷了罷了,聽你這麼說,橫豎都是個死了。但是我不是記得有死門就一定會有生門嗎?”

查文斌正在烤鞋子,這走了一天了,腳上的汗都把鞋子給弄潮了,鞋子裏的臭氣熏得他有些睜不開眼睛,就眯著眼說道:“沒錯,有死必有生。但是這世上也有個例外,那就是在陰間,在那裏隻剩下絕對的死亡,除非你能找到輪回,那也是下一世的事情了。我們現在就位於一個絕對的死位,所以我稱這裏為一個聚陰地。”

“此人用沈淵引龍,以封淵殺龍,將原本無比正直的真龍之氣封死在這方圓百裏之內。龍是最高貴的代表,同時也是最邪惡的代表,善與惡永遠是站在對立麵的,就和鏡子一樣,你站得越遠,鏡子裏的自己也就離自己越遠。”

“換個說法,龍越正氣,殺死它後化作的煞氣也就越重,天底下並不是所有的龍脈都是好風水,但凡至凶之地都是青山綠水好一派風景,反倒是那些亂葬崗顯得更加平靜。”

聽查文斌講道,超子永遠都覺得那樣有意思,他還活學活用地插嘴道:“我懂了,就像世上最美的花,結出的果實往往就是最毒的,比如罌粟!”

“那你還說他已經下去了,淨嚇唬我們。”老王嘀咕道。

“他和我們不一樣,”查文斌解釋道,“他就是張飛在世,有著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勇,隻有他堵在那兒才能不讓地獄之門打開,這活你和我還有你們都幹不了。我給他看過,他的命硬,可以扛得住,換作別人去,明早太陽出來的時候就是一具屍體了。放心吧,他在花白胡子身邊待得久了,身上有著和我們不同的氣息,等到他醒來的時候,也就是我們找到鎖在哪個具體位置的時候。”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分鍾的等待都像是漫長的一個世紀,沒有比等待更讓人糾結的事情,因為這個結果不到那一刻永遠不會揭曉,況且隻有查文斌才知道他要等待的是什麼。

現在已是子夜時分,外麵的溫度已經降至最低點,查文斌伸出雙手在火堆上不停地來回翻轉著,身旁的七星劍被深深地插入泥土,劍身不停地搖擺,興奮地發出“嗚嗚”的聲音。

這一次,他隻拿出了一張紙錢捏在手中,風吹得它不停地抖動。食指一鬆,這張紙錢就像是脫了線的風箏一般徑直飄向了空中,它在空中像是有了靈性,打了幾個圈之後慢慢地飄向了廣場中間。

查文斌神色凝重地看著它的落點,當這張紙錢搖搖晃晃地飄到了招魂幡的上方時,他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這是給他的買命錢!”查文斌喃喃道,他是在祈禱,祈禱這張紙錢會落到它應該落的位置,如果偏了或者是被風吹走了,那麼他就成了一個真正的劊子手,一個用自己兄弟性命在賭的殺人凶手!

“都起來給我準備好家夥,超子、卓雄,把炸藥都給我準備好了!”查文斌大聲喊道,他的手離地上的七星劍隻有幾厘米,手指不停地動著,像是在等待著那個拔劍的時機到來。

“呼!”眼前圈圈裏的蠟燭突然一跳,原本還有拇指大的黃色火焰瞬間就成了綠油油的綠豆般大小,還有隨時熄滅的跡象。

所有人都記得他說的那句話,燈滅則人亡!

呼吸在這一刻全部停滯,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這似滅非滅的蠟燭上。就在此時,原本側著睡的橫肉臉突然翻了一個身,變成正麵朝上,大大的鼾聲就像打雷一般響起。這就是張飛,在閻王殿上他照樣喝酒吃肉打呼嚕,若不是有這般頂天立地的漢子,又何談守住這地獄之門!

那張紙錢已經在招魂幡的上空飄蕩了很久,這會兒像是找到了目標一般,快速地向下墜落,查文斌的一隻腳都已經做好了衝刺的準備,他心中默念道:“一定要落上去,一定要落上去!”因為這一張紙錢就是給這位爺在下麵使的買路錢,隻要他能拿得住,則性命無憂,若是拿不住,那麼金錢落地,人頭不保!他查文斌隻有一成的把握,那便是入定再下地府搶他回來。

若是兩三個陰差,他還是有把握的,可這是哪裏?死門!那就是在閻王殿上!他查文斌能過得去?一個地藏王度了一輩子也沒能把陰間給度空了,別說他一個小道士。

當那張紙銅錢緩緩地落在了橫肉臉的印堂上時,他如雷一般的鼾聲戛然而止,原本綠豆般的蠟燭火苗也像重新獲得了氧氣一般“轟”一下燃起,查文斌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不知何時,天上的烏雲早已散去,一輪金黃的明月把大地照得雪亮。查文斌所說的賞月,終於來了!

此“賞月”非彼“賞月”,沒有月餅,沒有黃酒,就別提有那些雅致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