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抉擇(1 / 2)

宛春因問是何事,餘氏道:“是你上學的事,那時說要送你去國外的,昨兒我們聽說國外如今也不好過,歐洲的國家和中/東鬧翻了,美/國又借機臨時插一腳,到處都充滿了火藥味。所以,我和你父親商議了要送你去舊京的人文學院,那裏有許多和我們家相識的女孩子在,你去了也好有個伴。隻是他們後日就要開學,如今你的腳傷了,什麼事都得放一放再說,你還是先養傷吧。”

宛春聽罷,腦海中如同走馬觀花一般,將近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全想了一遍,周湘的話、弗雷德的話,在她耳邊回響個不停。刹那間閃過千百個心願,心願的最後無一不是指向那個午夜夢回裏唯一的念頭。

她要報仇,她要用自己的法子替自己報仇。

容顏輕輕舒展,宛春淺笑卻堅定的說道:“媽媽,我不去人文學院,我要去醫科學院。”

“去醫科學院?”

果不其然,李嵐峰和餘氏都驚訝起來,李嵐峰尚且沉得住氣,餘氏縱使對宛春溺愛非常,這會子聽了這句話,也忍不住皺眉批評她道:“不要胡說,以你的身份豈可去醫科學院?別忘了,你是我們李家的四小姐,一世富貴榮華是享受不盡的,何苦要跟著他們學做郎中?再者,女孩子家即便是學些本領,也無非是在詩書禮樂上下點心思,人文學院的外國語言文學係我看著就很好,你二姐當年學的也是這一科,如今正可以幫襯你姐夫應付外國使節,在上海不論是誰提起鎮守使的夫人,都要豎大拇指的。你的將來自然不能比你二姐姐遜色,我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你走錯了路。”

“媽媽,那不是錯路。”

宛春深深歎口氣,她就知道這個決定會很難通過餘氏的首肯,卻不能不拚足勇氣來試一試:“我今日瞧弗雷德先生進來,說起了他研習過的法醫學,簡直是有意思極了。外國語言文學係固然很好,可是我將來就一定會如同二姐姐一樣,嫁個當官的麼?即便是嫁了,又一定會接待外國使節麼?媽媽也曾是留學過的,外國語定然很好,可這麼多年裏,媽媽的外國語又用到了幾次呢?醫科學院在旁人眼中雖比不過人文學院,但醫者有妙手回春之力,將來便是不去給人當郎中,自家有人生病也能第一時間派上用場,媽媽又何必如此嫌棄它?”

“叫我如何不嫌棄,你就算是妙手回春又能怎樣?似我們這樣的人家,都是有專用的醫生在,你將來就算嫁出去,也不會比我們家差到哪裏,如何能叫你放下身段,去給人看病瞧醫?”

她說著,不由就動了氣,靛藍水漬紋旗袍上的寶藍鑽石胸花隨著她的吐息上下聳動著,像是很不理解這個閨閣中一向乖巧聽話的小女兒,為何突然之間就變得這樣固執,且不聽她的話了。

李嵐峰站在她的身側,本是蹙眉聽著宛春的解釋,這會子看夫人動了氣,女兒又是不肯低頭的樣子,不能不開口來給她們母女打圓場,就失笑道:“太太,囡囡是小孩子脾氣,大抵是頭回見了西醫,有些新鮮罷了,所以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你跟她一般見識做什麼?”

他說著,眼角便衝著宛春微微挑動了幾下,愣是將宛春欲要說出口的話壓了回去。

右手在餘氏的肩上拍了拍,李嵐峰就勢滑下來攥住她的胳膊道:“我們先回房,叫她養傷的時間裏再仔細想一想吧。”

餘氏方才是話趕話說到了氣頭上,眼下聽了李嵐峰的話冷靜下來,想起自己對這個最小的女兒一向疼愛有加,在此之前是從未大聲嗬斥過的,也怕她叫自己給嚇到,見李嵐峰說要回去,也就順從的起身,將手在宛春的額上摸了一摸,安撫說道:“為人父母者沒有不為兒女打算的,我的話也是為了你好。”

“是,媽媽,我都明白。”

宛春在她溫柔的愛撫中無奈掩藏起滿腹的言語,明白不能在此當頭再引起餘氏的不滿,唯有將來從長計議罷了。

目送著周媽引了李嵐峰和餘氏出去,宛春翹起擱置在椅子上的腳,小心挪到床上躺下。秀兒關了房門回來,看到她懶散的裹著被子斜睡在那裏,不由就笑的將她身上的被子扯出來鋪蓋好了,嗔怪道:“你方才怎樣就和太太頂撞起來了?太太的厲害你又不是不知道,尋常連先生都得在風頭上避讓她三分的,她固然寵愛你,可也不能叫你這樣的胡來呀。”

宛春原就灰心泰半,情緒並不十分的好,聽見秀兒也數落起自己,好笑又好氣道:“你到底是跟在誰的身邊呢?若然你也這麼說我的話,我是不敢留下你了,你跟著我母親去吧。”

秀兒撲哧的笑出聲,因低著身子給她理枕頭,便順手在她腦門上輕敲了一個毛栗子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了,我這還不都是為了你?難道,我不叫你和太太頂嘴,有我得益的好處不成?”

“那我可不好說了。”宛春要笑不笑的將頭偏向一旁,伸手揪著那白色花綢枕套上的流蘇穗子,一根根理順了說道,“你剛剛說我是胡來,我就不懂,當醫生怎麼就會是胡來了?我隻以為父母親是留洋回來的人,理當說得通的,想不到恰走了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