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是太過疼愛,亦或者是既成的事實,甫回府人皆道宛春此去上海竟越發瘦弱了。宛春初時還有心辯解,到最後索性也就不在意了,或許她的確是瘦了,隻是她自己不自知罷了。
因著她身體的緣故,晚飯自然被要求多吃了一些。以往飯桌上,祖父和父親母親都是不大願意說話的,他們皆出身高門,最懂得食不言寢不語的道理,然而今日難得大家聚在一處,李承續倒首先破例,一麵吃飯一麵問餘氏:“仲清那裏諸事可好?”
餘氏放下碗筷,笑回他:“都好,大人也好,孩子也好。小姑同姑爺也來了兩回,還是舊日裏的脾氣,快言快語愛說愛笑的,身子也都康健,金麗雖上學不能常來,也還是來了三四回,還陪同宛春四下逛了逛。”
“嗯,那就好。”李承續點一點頭,示意她繼續吃飯,又問宛春,“囡囡可是第一次去上海,到那裏看也看了,同咱們舊京可有不同?”
宛春亦放下碗筷回答他:“說不一樣也不盡然,舊京是兩朝帝都,人文風景皆淵博內斂,上海是國際都市之城,燈紅酒綠足見繁華。”
“這麼說來,你是喜歡舊京還是上海。”
“若論親切,我自然是喜歡舊京的。”
李承續此言著實問得突兀,幸而宛春心思靈巧,答得甚是乖覺,他微微一笑,也就不再問了。
伯醇倒有些欲言又止,他來時是知道宛春被人綁去受傷一事的,縱使後來得了她安好的消息,心裏也一直掛念著,故此今日得見宛春,正有好多話問她。然而祖父並不知此事,他也不想在飯桌上把舊事翻出來再讓大家擔心,於是問他母親:“媽回來也巧,前時蘇州那邊傳信來,說是四姨母家的女兒要赴舊京讀書,不日將到,請媽給安排安排呢。”
餘氏在餘家姐妹裏排行第二,頂頭一個姐姐是大房所出,底下三個妹妹,三妹妹和五妹妹都是三房裏的,四妹妹卻是她父親第二房姨太太蘭姨的女兒。她是嫡出,卻因母親寬厚的緣故,對待庶出姐妹倒並不苛刻,相反的,在大房伯母一貫強勢的陰影下,她同嫡出的長姐並無多少感情,卻與庶妹的感情最為要好。庶妹雖出身差些,但畢竟是餘家人,且有她這個北嶺李家做靠山,倒也在蘇州覓了一門好親事,許的正是蘇州當地商宦世家江家為正妻,成婚沒幾年就生了一女一子,長女江湄心隻比宛春小一歲,聞聽十分聰慧,中學裏讀書讀得好便跳了一級,這會子說要到舊京來,想必是選了舊京的一所大學讀書罷。
餘氏也是許久沒有見過庶妹,聽得她女兒要來,自然歡喜:“家裏房間那麼多,著人收拾兩間出來,便可給她主仆幾人住下了。倒不知她幾號來,你四姨母可曾說要一同來舊京?”
伯醇笑道:“四姨母家中還有姨弟要照顧,怕是來不了,要我同媽說一聲,待得姨弟也考取了舊京的大學,那時她才要來長住呢,隻怕母親別嫌她。”
“不嫌,她來我高興都來不及。”
餘氏心情大悅,尚未吃完飯就一疊聲的要喊彩珠和娜琳來,讓李嵐峰伸手攔下,道:“不急這一時,先吃飯,吃了飯再安排也不遲。”他是見過小姨子的,印象中同餘氏不大相像,同蘭姨倒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嬌媚秀麗,設若外甥女隨其母麵貌,倒也是個美人了。一時又拿自家女兒宛春同餘氏庶妹比較了一二,深覺還是自家女兒樣貌更為出眾些。
這也都是他心中的思忖罷了,不足為外人道,但宛春的學業他一直都記掛在心裏,此刻便道:“囡囡不在家這幾日,你的同學來家裏找你兩回了,擔心你落下課程,送了好些筆記來,我都叫人給你收起來了。明日你上學去,千萬要記得謝謝人家,能得此益友,也算是你的福氣。”
宛春還在想姨母家女兒的事,冷不丁讓李嵐峰提到課業,直覺要頭疼,一來一回耽誤七八天,還不知課業要落下多少呢,且授課的老師都是一等一嚴厲的,也不知最近的考試是何時,千萬別考個墊底才好。不過,是誰好心送筆記來了?
她抬起頭,輕聲地問:“爸爸知道是誰來找我的嗎?”
李嵐峰道:“是周參事家的千金,那真是個爽利姑娘,見了我同你祖父一點不怯懦,大大方方就自報了家門,很有將門風采,倒不像是參事府出來的。”
他語音才落,連李承續都跟著讚賞起來:“的確,難得女孩兒家有她那般豁達心胸,是個巾幗人物。囡囡同她做朋友,是件十足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