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11月4日,淩晨,夜深人靜,位於市郊的伊豆市立醫院,現在大約早過了查房的時間,無論是病房、走廊,還是護士值班室都一致地熄滅了燈火,空蕩蕩的走廊寂靜無聲,窗外寒風呼嘯,樹枝沙沙作響,斑駁而光怪陸離的黑暗陰影借著遠方微弱的燈光,恍若一隻隻猙獰的魔爪,悄然地伸進了醫院的各個角落。
“卡茲~~....砰~”
“咳~~咳...”
醫院三樓,走廊間突然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轉抽摩擦聲,聲音並不大,但在這漆黑而空寂的走廊上卻顯得格外刺耳,伴隨著聲音的響起,305號病房的房門打開了一條縫隙,一道略顯單薄的黑影從中蹣跚地跨了出來,隨後順手將房門關攏,似是禁不住走廊驟降的氣溫,黑影那佝僂的身子猛地抖了抖,悶聲悶氣地咳嗽了幾聲,緊了緊衣領,搓了搓手掌,隨地吐了口濃痰,揚長而去。
305號病房,就在關門聲響起的同時,白色帆布屏風內的病床上,正自仰躺熟睡中的久裏代,驀地皺起了眉頭,眼角微微抽搐了兩下,似是正被什麼噩夢所困擾,片刻後,迷糊中的久裏代無意識地咂了咂嘴,側了側身子,還是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這究竟是哪裏?......我怎麼會在這種地方?......如果自己沒有記錯,最後好像是躺在床上聽歌吧?
一臉茫然的久裏代,輕輕地撫mo著被塗成米色的木板牆壁,恍惚間,當久裏代再次睜開眼睛時,她便已經身處在了眼前這間大約十幾平米的起居室,溫暖的的陽光從身後的窗口傾瀉進來,照在身上,嗯,暖暖的,難道自己不是在做夢?
轉過身來的久裏代似是有些不習慣地眯了眯眼簾,許久才漸漸適應過來,開始四下打量起眼前並不算大的房間......
麵前的敞開窗子自是不用說,身後便是房門。腳邊是一方還未來得及疊起的白色被褥,右手邊,緊貼著牆壁的是一副繪有藍白相間波濤狀圖案的壁式衣櫥拉門,不知怎麼的,久裏代第一眼便注意上了它,也許是因為它太醒目了,畢竟,它的麵積足足占據了牆壁的一半以上。窗下是一張寬大的書桌,桌上,除了緊挨著牆角擺放著一台樣式老舊的台式電腦,還堆積著一些亂七八糟的書籍,嗯,的確可以說是亂七八糟的書籍,久裏代漫不經心地翻了翻書麵,以她那為數不多的見識,還真難以想象喜歡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白癡》的人(下文有注解),居然還喜歡看莎士比亞的《羅密歐與朱麗葉》......
不知過了多久,呆呆地站立在窗前的久裏代,一陣輕柔的涼風拂過臉頰,眼角不經意地捕捉到了一絲一閃而過放的綠意,綠?難道不是冬天嗎?尚未回過神來的久裏代下意識地將上半身探出了窗口,然而,就在她帶著疑惑,將窗外的場景盡收眼底時,卻一臉不可思議地瞪大了雙眼......
如果久裏代所料不錯的話,她現在身處的地方是一棟普通居民樓,而自己便是在大約第二層的某個房間,樓下是一圈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一角的櫻花樹已經完全盛開了,絢麗的粉紅色花瓣隨著微風如雪一般飄忽滑落,蒼翠而低矮的灌木叢,青青的草尖隨著微風輕輕招搖,布滿苔蘚、青石板堆砌而成的牆壁,而自己右手邊的院外,似乎是一條狹長的小巷......
好熟悉.....這裏的一切都好熟悉.....
久裏代可以肯定,在她有限的記憶裏,她絕對沒有來過這裏,哪怕連一絲的印象都沒有,可,為什麼會感到如此親切?此時,就連久裏代自己都不清楚這莫名的親切感究竟從何而來。眼角不經意地掃過每一件物品時,都似乎能勾起了心底塵封已久的回憶,細細地感受著早已麻木的心靈傳來一陣又一陣輕輕的悸動,一時間,久裏代的雙眼不禁有些迷蒙。
這種久違的感覺,就像.....就像自己曾經在這裏居住過一樣,而且,看起來時間還不短,因為,久裏代甚至知道這房間的天花板有幾道裂縫,但,其他的為什麼怎麼都想不起來?
當下,摸不清頭緒的久裏代,煩躁地揉了揉太陽穴,恍惚間,透過半眯的眼角,似乎隱約看到了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和小男孩在這間房子裏工作和玩耍的場景,支離破碎的片段若隱若現,正待久裏代睜大眼睛準備看個清楚時,畫麵卻驀地模糊了起來,零零碎碎,就像霧裏看花一樣,讓人摸不著頭腦......
這場景如此熟悉,難道忘了嗎?可,自己為什麼想不起來?久裏代痛苦地抱頭蹲下,那些熟悉的記憶仿佛就深深烙印在自己心底一般,但,它又似乎被一層若有若無的隔膜包裹著,冥冥之中,久裏代甚至有種莫名的感應,似乎隻要她願意,那層薄薄的隔膜便如窗戶紙一般,一捅即破......
試想一下,任誰一覺醒來卻發現身處異地時,大都會感到有些手無舉措而驚慌,慌亂中,總會企圖嚐試著各種方法來適應環境,眼前的久裏代麵對的正是這種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