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7日,夜,19:43分。
位於東京熱火朝天的地段,衝野百貨公司斜對麵的橫田料理店處於鬧市中不起眼的角落。招牌很小,但店裏的氣氛卻是同外麵一樣火爆。
“哢嚓~……哢嚓~”
靠近門口的西北角落,跪坐在矮桌前的軟墊上的中村留美,對滿桌子盛滿各色料理的盤子和冒著熱氣的火鍋視而不見,眼神專注的與麵前的煤氣開關較勁,一下又一下,無論怎樣,火鍋下麵的爐子還是一片漆黑,沒有任何被點燃的跡象。
但是,她仍然這樣機械的重複著剛才的動作,是出於某種執著,還是在走神,恐怕連她自己也分不清楚吧!因為此時耳邊分明清楚的聽到桌子對麵的“土司男”高野佩佩而談的聲音。
“….人這一輩子,記憶最深刻的…….最無法忘卻的,是恐怖…..”他那一本正經的聲音讓留美有些不知所措。
恐怖?!是…這樣嗎?
留美確認自己是這樣以清醒的頭腦去聽著,盡量保持著相對輕鬆平淡的表情,但是,擰著煤氣旋鈕的手臂卻突的顫抖了一下。她的眼神不安的向後麵的某個方向掃視,努力讓自己的思維停留在現實中,但是——
“哢嘶~~”隨著爐子中發出的微弱噴氣聲,明黃中帶著淡淡青色的火苗始料未及的從漆黑的爐底迸發出來。歡快跳躍的火光,映照在留美驟然變得蒼白的臉上。
急促的喘氣聲….陰暗的和式老屋與陳舊的木質走廊……響著細碎而慌亂的腳步聲…..兩邊是泛著慘白冷光的白色紙門…..一個披頭散發,套著鬆垮垮白色睡衣的女人….走廊盡頭的之紙門上有塊指甲殼大小的漆黑小洞……指甲刀剪指甲的“哢嚓”一聲……從那個小洞後麵,她看到……
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
不可以……
不可以想起來…….
“啊~~”
麵色陰晴不定的留美,緊拽著胸口淺灰色休閑服的衣領,驚呼出聲。
“怎麼啦~~留美,臉色很差呢?會不會使身體不舒服….”同坐在身旁夏美扶著留美的肩膀關心的說著“喂~~高野,注意一下嘛!這裏畢竟還有女孩子耶!怎麼可以專門說恐怖故事呢?”
不過,話雖然這麼說,但是她那一臉躍躍欲試的模樣卻深深地出賣了她。
“我沒事的,隻是….隻是因為爐子突然點燃,嚇了一跳而已!”
留美低著頭,把夏美的手從自己肩上卸下來,然後抬起頭,淡淡笑著說著。不知是否錯覺,在夏美看來,她的笑容似乎非常勉強。不過——
管她呢!沒事就好,聽故事要緊。
“…..關於一個星期前,那個名叫莉亞的女孩因為溺水而死亡……死相很淒慘…….不,那家夥….在車上撿到頭發的時候,身體裏就有感覺了……”
高野的聲音不緊不慢的說著,說到興處,受傷的筷子時不時敲擊著蘸醬碟子的邊緣,發出清脆的響聲,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桌上的火鍋水汽沸騰,坐在斜對麵的留美始終無法看清他的臉色。
料理店的氣氛在這個時刻似乎達到了頂峰,玻璃杯的碰撞聲,高談闊論,劃拳拚酒的吆喝聲,端著顫顫巍巍的盤子的服務員來回走動的腳步聲,不絕於耳。
留美端起桌上的果汁淺淺的抿了一口,眼睛呆呆得看著高野,亦或者是那邊迷蒙的水蒸氣,似乎還沒有從剛才的事情中回過神來。直到她聽到——
“…咧…..驚嚇之餘,想醒過來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身體上麵…….多了一支異常細長的,女人的手….”
咦?!剛才…..有什麼嗎?
留美疑惑地轉過頭,看著自己空無一物的身後。一直到剛才為止,她似乎感覺到右肩上那隻一直搭在那裏的胳膊,慢慢向後抽走的感覺。但是,身後,直到一米之外的另一桌客人的後背,中間的鵝黃色榻榻米上,明明什麼也沒有。
是錯覺嗎?
留美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準備轉過頭去,卻看見自己右邊的桌子邊緣,多了一雙纖細的雙腳,小腿和膝蓋在明黃的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應該是穿過絲襪的,然後是一套村黑色的裙子和外套,光滑柔順的的齊肩長發下麵,是一張清秀漂亮此時卻皺著眉頭的麵孔。
“洋子,嚇了我一跳!….去哪裏了?整天都找不到你的人….”
留美驚喜的喊著,隨即又上下打量了一邊如此裝扮的洋子,漸漸收起嘴邊的笑容,試探著問道。
“洋子~你怎麼….穿成這樣。”
是啊!一身黑色的素服,愁眉不展的臉色,簡直….簡直就像剛剛從某個葬禮上趕過來似地。她的家裏,該不會有哪位很重要的人過世了吧?!留美不無擔心的猜測著。
“哦~因為昨晚收到了發錯的留言,剛從電信局回來。”
洋子毫無半分血色的嘴唇雖然這麼輕描淡寫地說著,但是,看她因不安而閃爍不定的眼神,就知道——一切並沒有如此簡單。
留美和她的室友夏美熱心的從中間讓出位置,待洋子坐下後,又及時遞上了一杯剛沏好的熱茶。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一向開朗大方的洋子變得如此狼狽。大家都很好奇。
在高野為首的男生起哄下,兩口熱茶下肚,稍稍鎮定下來的洋子,終於打開了話匣子。
“那是在昨天上晚自習以後,大概是晚上十點左右吧!….因為突然感覺肚子不舒服,不敢一個人上廁所,所以拉著留美陪我一起去……”
昨晚十點?!廁所?!這麼說,當時自己是在場的呢!…..該不會是那件事情吧!
中村留美邊聽著,邊點了點頭。思緒仿佛在一瞬間回到了昨晚,學校三樓盡頭,樓梯對麵的那間廁所……..
青白色的日光燈照射在泛著冷光的大理石地板和洗手台上,空蕩蕩的廁所,不住的回蕩著“嘩啦”、“嘩啦”的流水聲。
留美看著鏡子裏笑得陽光燦爛的自己,左右擺了擺頭,然後看見鏡中,自己腦後紮在一起的馬尾辮同樣的一擺一擺。隨意擼了擼耳邊散落的一縷發絲,她輕輕拍了拍自己有些單薄的臉蛋,有點遺憾的想著“如果再豐滿一點就好了”。
關上水龍頭,深夜的廁所安靜的能夠清晰聽到牆上的時鍾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音。
抬頭看了看時間,再過4分鍾就是整整十點了!十點三十分教學樓就會熄燈,外麵的天氣已經開始轉涼了,自己還沒有洗澡,再耽擱一下的話,一樓的樓梯鐵門很可能會鎖了,能否抹黑回到宿舍都是個問題。
於是,這麼想著的留美,回頭看向身後被漆成天藍色的一排廁所門,那個門板頂上搭著一件深色外套的門仍然緊閉著。她歎了口氣,甩了甩濕潤而沾滿水底的雙手,無可奈何的催促道。
“洋子,還沒有好嗎?”
“我知道了,很快就好了。”
說著,留美又轉頭看了看旁邊洗手台上隨便放著的洋子的手機,銀白色的外殼,上麵用紅色的繩子打著類似祭典的結,係著一個時下非常流行的“皮卡丘”的公仔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