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先幹為敬”這幾個字,本傑明有些吃驚,因為這些特有的酒俗俚語是中國才有的,從奧伯斯的嘴裏說出來,多少讓人有些意外。初次見麵,也不好細問,本傑明不是多事的人,隻當奧伯斯誤打誤撞,見奧伯斯果然酒到杯幹,他也一仰頭將心頭的疑惑和酒吞了下去。
哪知道他雖不問,奧伯斯自己卻說了出來:“你一定奇怪我為什麼會懂中國的這些酒桌上的——你們稱之為‘酒桌規則’的吧?”本傑明想說這些類似於潛規則的東西在中國並沒有這麼泛泛的稱呼,不過向一個外國人解釋這些實在麻煩,想來他的這套說辭也是聽信了某個中國人的言論,這裏麵帶著明顯的敷衍成分,可他說的又不算錯,隻好不置可否點了點頭。
奧伯斯聽不到他的回答多少有些失望,不過這失望還沒有來得及在空氣中發酵,湯米便先恍然大悟似的開口了:“哦,我差點忘記了,奧伯斯你是去過中國的,是不是?”奧伯斯點了點頭,說:“看來我們之前的幾次聊天你還有些印象,我不僅是去過中國,我還在那裏生活過。”
“您在中國生活了幾年,都去過哪裏?”本傑明作為一個地道的中國人,不禁想問一下這個外國人經停的城市。
“啊,去的地方太多了”,奧伯斯仰頭吸了一口煙,仿佛要努力進入回憶中,之後立馬扯斷,說:“我去過雲南、四川、西藏、青海……”
“嗯,這些都是中國西南西北的地方,比較荒涼,也相對落後,您在這些地方待過多久?”
奧伯斯自己倒了點酒,手中把弄著酒杯,說:“隻是路過而已,我年輕的時候喜歡四處遊曆,大城市看的厭了,就想去些荒無人煙的地方看看,那樣更能親近自然。倒是結束了我的旅行之後,我在北京待了八年。”
“北京?那是中國的首都了?”湯米問。
“是的,是的。”奧伯斯像一個本地人為外地人指路那樣胸有成竹的說:“不過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久遠的我都快沒有記憶了。聽說現在北京的變化很大,我可能早已認不出來了。”
“馮,你不是北京來的嗎?”
本傑明說:“我是從北京來的,但卻不是北京來的。”
湯米一怔:“這有什麼不一一樣的嗎?”
奧伯斯也滿麵笑容的說:“你就別為難他了。”
湯米說:“馮,你說什麼啞謎呢,快告訴奧伯斯北京的變化大嗎?”
“要是經濟發展和城市建設是有非常大的變化的,您是在什麼時候去的北京?”
“八、九十年代吧。”奧伯斯述說時候的那個“吧”並不影響判斷,事實上某一段重要的生活刻印在記憶中之後,不需要搜索就會自動冒出來。本傑明明白這個道理,便問:“從此再沒有回去過?”
“再也沒有回去過了。那時候是我的父親在北京開公司,他要經常北京紐約的兩地跑,所以我才有機會去到中國。可是我的誌趣與我父親的要求不合,他是希望我能幫他照顧生意的,結果我在生意上麵力不從心。後來父親死後,我接手了公司。可是我一個毛頭小子並不懂得如何經營,公司一直不景氣,沒撐多久便倒閉了。我帶著我父親亡故的消息蕭然的離開北京,北京那時候正刮沙塵暴呢,到現在我想起北京的樣子來都還是灰黃的色彩。然後我開了這家酒吧,也有幾年了,居然沒有倒閉,倒真是讓我意外。”
奧伯斯說完之後把杯中的酒喝完,回憶並不容易,特別是有著這麼重要經曆的一個地方。大家沉默了一會兒,本傑明說:“北京現在的變化簡直可以說是天翻地覆了,除了亙古不變的天安門,您認出的恐怕就隻有長城了。“
“嗯,這是北京最為出名的兩個地方了。”奧伯斯笑著說:“有機會你們也該去看看,一座古老的城市的古老建築,是最能觸碰曆史的了。”
尤卡插嘴說:“可惜我們都沒有去過中國,不知道中國的樣貌變遷史,你們說的這麼熱烈也沒法共享,不知道您的中國話忘記沒有?”
“到死也不忘。”奧比斯突然用中文說。尤卡出其不意,不知他說了什麼。本傑明解釋說:“這是中國話,翻譯成英文的話是‘Iwillneverforgetit’”至於他生硬的外國口音也就自行春秋了。
奧伯斯用手搭著湯米的肩膀說:“盡說我了,倒差點忘了湯米也裝了一肚子的故事呢。”
“我哪有什麼故事?”
“那你剛進來的時候愁眉苦臉是為什麼?”
“哦,那個呀——”湯米隻說了半句,後麵就戛然而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