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底,朔風愈發寒徹入骨。
北風呼嘯自清泰殿的寢殿門前刮過,掃起地上一片白茫茫的風塵,好似是誰潑灑了麵粉口袋,薄厚不均,盡是霜雪。
李徹就這麼站在風雪之中,眉梢鬢角隱約沾有雪粒子。
小太監打開殿門急匆匆的走了出來,看太子一眼又轉身回去。
寢殿之內溫暖如春,眾人都在有條不紊的伺候皇帝更衣洗漱。
小聲將太子站在外麵的消息告訴了萬福安,卻見他皺緊了眉頭,看那帝王一眼,將內監拉到牆角小聲說道:“去,讓太子回了吧,就說陛下今日仍然不見。”
那小太監哭喪著個臉道:“煩請師父問陛下一句吧?日日這麼回話,小的都不知道怎麼見殿下了。”
萬福安橫眉一冷:“你倒是出息了!咱家要做什麼,要說什麼還得聽你的?還有你這狗眼抬到哪去了?連太子殿下的金麵都不想見了?”
“小的不是這個意思啊師父,隻是殿下冒著風雪日日請安,皇上總不見,殿下也不容易。”
“閉嘴!”萬福安瞪他一眼道:“去回話!”
“是,是,是。”小太監趕緊小跑著退下。
這邊萬福安卻也連連搖頭,他不知道太子在想些什麼,自回宮之後,將這二十四孝倒是做全了,難道就想僅憑孝子之心感化皇上那顆帝王之心?
想想也是覺得不可能,隱約覺得窗外風雪大作是什麼預兆。
帝王從內室出來,身邊跟著昨日侍寢的賢妃。
萬福安趕緊迎上前去說道:“奴才去傳早膳!”
“不忙。”那帝王開口,聲音有些暗沉沉的沙啞,對身邊賢妃說道:“你回宮去吃吧,朕還有些政務要處理。”
賢妃麵露憂色,抬起纖纖玉手,將那帝王領口稍微拉了拉:“陛下不要太辛苦,臣妾會擔心的。”
“嗯,知道了。”
賢妃告辭離去,剛出了寢殿的大門,就迎麵撲來一陣風雪,迷亂雙眸。
宮人將一件玫紅的昭君鬥篷披在她的身上,遮住那刺骨的寒涼,又將一暖手焐子遞過去。
她卻並沒有伸手去接,遠遠的看見幾人身影向前走去,於風雪之中略顯單薄,便指著那個方向道:“是太子?”
守門的小太監趕緊答道:“殿下來給陛下請安的。”
賢妃皺緊眉頭:“太子日日都來?”
“日日都來。”
雖然她賢妃並非日日都能前來侍寢,但就是她來侍寢的這幾日,都未曾聽說太子過來請安。
不禁暗中咬牙,回頭看了一眼寢殿之內的情形,隻見萬福安正伺候皇上往軟榻上坐下,鞍前馬後,當真殷勤。
“老匹夫!”賢妃暗罵一聲,對身邊的人道:“擺駕!回宮!”
賢妃離開之後,宮人就趕緊將寢宮的門關了個結實,卻聽萬福安說道:“你們都退下吧!少頃再來伺候。”
於是就將所有的人趕走,那一國之君咳了兩聲,萬福安又趕緊掏出袖中的帕子上前,為他捂住了嘴巴,一臉難色,戰戰兢兢道:“陛下……傳太醫看看吧?”
明晰帝將他推開,看著那帕子上黑紅的血印,眉頭緊鎖:“不必,水。”
萬福安趕緊應聲,去端了杯清水,吹了吹熱氣,這才送到一國之君的手上。
明晰帝喝了一口水才抬頭看他說道:“今日太子來的嗎?”
萬福安眼神躲閃,稍作囁嚅答道:“來,來了……”
“朕雖然病著,但卻沒聾沒瞎沒眼花,你真是愈發出息了!”
萬福安聽聞趕緊一屈膝跪在了地上,抖如篩糠。
隻聽明晰帝又道:“是誰讓你不要通報的?皇後?李衡?還是你背後的什麼主子?”
萬福安抬手在臉上拍了兩巴掌方道:“奴才,奴才不敢,奴才的主子就是萬歲爺您啊,哪還有旁人!”
“沒有旁人?那太子請安,為何不通報?”
“奴才私心想著……陛下您聖體欠安,往日太子請安也是不見,與其等著通報給您,不如,不如提前將殿下打發了……”
說完之後又連連扣頭,唯恐被那帝王降罪。
誰知半晌之後也沒聽到那帝王開口,一開口卻是又在問他:“這……是不是老五囑咐你,讓你這麼說的?”
“皇上……”萬福安更是不知所措。
“這老五人不在宮中,手伸的倒是挺長啊!”
“洛清王也是,也是念在陛下您的聖體……”
“你起來。”明晰帝緩緩閉上眼睛道:“你跟在朕的身邊這麼多年了,行事瞻前顧後,顧全大局,也是為難。”
沒想到他竟然會和顏悅色的說了這些,萬福安真是又膽怯,又慚愧,爬起來站在一旁,雙手下垂,手上還緊緊握著那帶血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