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陳清水忍俊不禁。
“顧濁,隻盼你,日後,不要讓她傷心。她很傻,這你也知道。”陳媽歎一口氣,語重心長。
顧濁放在褲兜裏的手,忽的一緊。麵色微微一變,很快,恢複如初。緩緩點頭。
開學已經兩天。為了確保陳媽好徹底。顧濁建議留院觀察幾天。一放學,陳清水急急忙忙收拾書包,匆匆要走。顧濁主動請纓,非要跟著去。
從這裏到醫院,路程不算太遠。步行數分鍾的事兒。走到鬧市區裏,前麵就是步行街。高樓大廈聳立。下班時間,路上行人匆匆。
經過一家珠寶行,大廈前麵圍聚了好些人。可謂人山人海,把路擠得水泄不通。透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可以看見前滿圍了一圈警戒線。陳清水心裏一咯噔,保不齊,又發生什麼搶劫案了。這種事,在珠寶行,屢見不鮮。
還未到傍晚,霓虹燈並未閃爍。天空依然清晰明亮。透過交頭接耳的人群,陳清水大致明了。原來,歹徒很頑固,劫持了人質,就在珠寶行的門前,正與警察對峙呢,周圍,一股子的緊張氣氛。
陳清水顧不上這些,媽媽還躺在醫院呢。她作勢要走,忘了,手還被顧濁拉著。
可是,他為什麼停下了?陳清水納悶,回過頭。定住了。
暮靄沉沉,夕陽昏黃的天色裏,顧濁側身,定定望著前方一角。陳清水感覺他整個身子都僵直了,一動不動。他牽著自己的手漸漸改為抓,像是抓住最後一顆救命稻草般,一株浮木般,在黑暗的深淵裏無力而徒勞的掙紮。陳清水隻感覺到被他抓著的那隻手,越來越緊,越來越痛,最後,幾近痙攣。那種絕望,孤獨而無助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他甚至在不住的哆嗦。是的,陳清水可以清晰的察覺到,他不經意間,手腳都抖得厲害。
他麵容上更是大驚失色,仿佛看到了極其恐怖的瞬間,兩眼幾近發直,黯然無神。濃眉緊鎖,陳清水甚至可以看到,他額角的青筋突兀的匍匐在清俊的麵容上,顯得尤為猙獰而恐慌。這樣的張皇失措,神思恍惚,是陳清水從未見過的。他眼裏積聚的,是怎樣一番驚濤駭浪,那裏,究竟隱藏著怎樣不為人知的恐怖?
陳清水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赫赫然是那個劫匪拿槍抵在人質腦袋上的一幕。可是,她知道,顧濁並不是在看這個,他的目光,他那恐懼不已,悠長深遠的目光,透過這一幕,呆呆的凝望著什麼。
他的眼裏究竟看到了什麼,這樣失態?
陳清水不得而知。直覺上,這是顧濁埋藏在心底的深淵中最隱秘的事。
今天晚上的顧濁,恍恍惚惚,一直在走神。
夜裏,他們守在醫院。在外麵客廳客廳的沙發上將就一夜。
陳清水睡得極不安穩。明明已筋疲力盡,可是,模模糊糊中,總是聽到些微的囈語聲。忽的,尖叫聲把她從夢中驚醒了。陳清水揉著粘巴在一起的眉眼,緩緩醒來。那細碎的聲響漸漸清晰,顧濁在一側的沙發上,不安的扭動。夢中的他,顯得驚慌失措,那樣不安。嘴裏模模糊糊的不斷囈語著,陳清水看著他喃喃自語,嘴巴一張一合,她湊近去聽,卻又聽不真切。隻看他手胡亂地在空中亂劃著,表情那樣驚悚,和不安。眉眼幾近扭曲。
她慌了神,趕緊抱住他,安撫地拍著他的背。他漸安靜下來,潛意識裏找到了依靠,就那麼自然地往她懷裏鑽。一點點的挪動,直到,他把頭深深埋進她的胸間,才罷休。陳清水去看他的眼,此時,並未睜開。
噩夢中的顧濁眉眼緊皺。若隱若現的夢境中,又浮現出媽媽脆弱惆悵的美目。以前,總是笑意盈盈的媽媽,後來總是暗自神傷,偷偷哭泣的她,最後,躺在病榻上,瘦骨嶙峋的媽媽。一幕幕,清晰地刻在他腦海裏。永遠揮之不去。
陰暗潮濕的房間裏,孤孤單單的一扇窗子嵌進陳舊破爛的牆壁裏。屋外明亮的光線透射不進絲毫,灰暗,臭氣熏天。他被一個長得奇形怪狀,麵容扭曲的男人,用槍抵著脆脆的腦袋。眼角流不幹的淚,和屁股底下,褲襠裏,殘存了好幾天的大小便。那時的他,看不見太陽和月亮,分不清晝夜,隻記得,他一直在哆嗦。
屋的另一頭,那樣刺眼的,究竟是什麼呢?
是脆弱不堪一擊的媽媽,手無縛雞之力的媽媽。她像屍體一樣橫陳在一眾形色色的男人身下,不堪入目的姿態,她被那些麵目扭曲到極致的壞人不停侮辱著。卻,自始自終,睜著大大的,清涼的美目。猶如懸掛在天上,空洞的月亮,那樣的寒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