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進行以上三項大的改革外,子產在用人、聽取輿論監督、重人事遠天道等方麵,都表現出了古代傑出政治家的風範。據《左傳·襄公三十年》載:“子產從政也,擇能而使之,馮簡子能斷大事,子大叔美秀而文,公孫揮能知四國之為,而辨於大夫之族姓、班位、貴賤、能否,而又善為辭令。裨諶能謀,謀於野則獲,謀於邑則否。鄭國將有諸侯之事,子產乃問四國之為於子羽,且使多為辭令,與裨諶乘以適野,使謀可否,而告馮簡子使斷之。事成,乃授子大叔行之,以應對賓客,是以鮮有敗事。”這是說,子產執政後,立即著手選賢任能,組建強有力的班子。他根據每個人能力、特點的不同,擇長而用,交互搭配,使每個人都能最大限度地發揮自己的優長。馮簡子善於作決斷,子大叔長得一表人才且辦事有條理,公孫揮(即子羽)對於外交事務非常熟悉,又熟知各國卿大夫的族姓、爵位和能力,裨諶則善於謀劃,尤其是在郊外謀劃,頭腦更清楚。所以子產遇到內政外交方麵的事務,首先谘詢子羽,並讓他起草相關文書;然後再與裨諶乘車到郊外商討具體事務,看看文書是否合適;再讓馮簡子參與決斷,定下來後,交由子大叔辦理執行。因而在內政外交政策的製定、製度的設計、法令的草製等各個方麵都能恰到好處。孔子曾經這樣描繪理想中的命令發布:“為命:裨諶草創之,世叔討論之,行人子羽修飾之,東裏子產潤色之。”可見子產所舉任的人才是得到大家公認的。盡管鄭國處在晉楚兩大國之間,強族也仍舊專橫,但當時無論內政外交都比過去要穩定得多。
三、子產的政治胸懷
前麵已經提過,子產執政初期,鄭人並不信服,常常對當局發發牢騷,“鄭人遊於鄉校,以論執政”(《左傳·襄公三十一年》)。這件事惹得鄭國大夫然明老大不快,覺得失了麵子,玷汙了官老爺們的身份。再無恥點,還可以說是委屈,草民們拿官老爺盡瘁國事的好心當做了驢肝肺!哇,這還了得?於是勸子產把鄉校毀掉,給這幫不知深淺的草民一點顏色瞧瞧。出乎意料的是,子產對這位及時獻忠心的“好同誌”並不感冒,他告訴然明:“何為?夫人朝夕退而遊焉,以議執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則行之。其所惡者,吾則改之。是吾師也,若之何毀之?”(《左傳·襄公三十一年》)不僅不接受毀掉鄉校的建議,反而非常重視草民們的牢騷,認為可以通過這些牢騷探知民意,幫助執政者減少錯誤,提升執政能力,表現出了一個政治家的非凡襟懷。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物不平則鳴,老百姓有了委屈必然要發泄出來。聰明的執政者會從牢騷中考察政策的得失,糾偏補漏,這樣,老百姓自然也就不再議論了。戰國時期齊威王采納了鄒忌的忠告,下詔求諫,連“能謗譏於市朝,聞寡人之耳者”也要賞,“期年之後,雖欲言,無可進者”,燕、趙、韓、魏等國知道後全部向齊國示好,表示服從,取得了“戰勝於朝廷”的效果。子產不毀鄉校,實則與齊王懸賞求諫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反映出子產高超的政治智慧、偉大的政治襟懷和十足的政治信心,也說明他們是真正尊重人民的意見,重視人民的利益。孔子聽說了這件事後,說:“人謂子產不仁,吾不信也。”(《左傳·襄公三十一年》)所以鄭國能夠在子產治理下安定下來,齊國能夠在齊威王治理下稱霸,並不奇怪。
不過,曆史上更多的是以鉗製輿論為能事的統治者,他們高高在上,作威作福,完全不顧老百姓的死活。無論他把國家搞得多麼糟糕,無論老百姓有多大委屈,他一概置之不理,容不得半點批評意見。周厲王就是一個典型。他不顧召公“民不堪命”的警告,一意孤行,派衛巫監視人民,不準人民發議論,逼得人民“道路以目”。牢騷聲是消停了,耳根是清淨了,老百姓也仿佛被擺平了,世界變得闃寂無聲。但這種闃寂絕非平靜,乃是暫時的沉默!“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民雖微小,卻是中華民族的主體,如果中華民族不想亡國滅種,那就隻有爆發一條路。三年後終於釀成“國人暴動”,這位天子大佬被流放到彘,並最終死在那兒。
“豈有文章傾社稷,從來佞幸覆乾坤。”這無疑是對曆史經驗的最好總結。如何對待輿論的問題,不僅可以看出統治者內心是否真的勤政愛民,更是衡量統治者政治智商的標尺,照鑒統治者政治信心的明鏡。誠然,能寬容不同的政見乃至批評是需要足夠的智慧和自信的,而從批評中尋求政策方針上的不足加以改善,更是所謂“過而能改,善莫大焉”。這其實是最聰明的做法,既可以集中人民的智慧為己所用,使自己更加完善,又能贏得人民的擁護,有百利而無一弊。所以具有高度智慧的子產敢於直麵鄭人的議論臧否,從議論和批評中發現自己施政之不足,從而使鄭國這個處在強大的晉楚之間的弱勢小國得以自存。而那些以鉗製輿論為能事的獨夫民賊,以為靠野蠻的手段即可擺平一切。其實,從另一個方麵來說正彰顯出他們內心的孱弱和愚蠢,曆史上這樣的例子還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