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8章 百家爭鳴(7)(1 / 3)

那麼孔子為什麼要以“禮”來規範“仁”呢?因為在孔子看來,“仁”與“禮”是不可分的,他曾說:“人而不仁,如禮何?”又說:“禮乎禮乎,玉帛雲乎哉?”禮不能僅僅是那些揖讓周旋的動作儀式,不能僅僅是冰冷的玉帛束脩和呆板的條條框框,而應該是以“仁”為精神內核,充滿人性光輝的。失去了“仁”這一精神內核,沒有人性的關愛,無論是揖讓周旋的儀式也好,還是玉帛束脩之類的禮物也好,甚至是某些權威機構和人士製定的條文也好,都不能稱之為禮。對“仁”最好的踐行,就是克製自己不好的衝動,遵循這些充滿人性光輝的社會規範。所以,當他最得意的弟子顏回向他請教什麼是“仁”時,孔子告訴他:“克己複禮為仁。一日克己複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一旦你能做到克製自己不好的或者過分的欲望和衝動,使自己的行為全部合乎社會規範,那麼天下的人都會認為你是位仁人君子。顏回再向孔子請教具體的細目,孔子又告訴他“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視聽言行,無一不合乎“禮”這一社會規範,那麼就足以稱得上仁人了。所以在個人修養上,孔子主張君子應“博學於文,約之以禮”。在治國上,孔子主張“以禮讓為國”,“君使臣以禮”,“事君盡禮”。上至天子下至庶人,每個人都按規則行事,整個社會穩定而有序地運行。為人處事,光有一副好心腸,而不懂得遵循“禮”這套大家都認可的社會規範,也是不行的,孔子提出:“恭而無禮則勞,慎而無禮則葸,勇而無禮則亂,直而無禮則絞。”對人恭敬有禮,這本是人的內涵之一,但如若不遵循“禮”的規定,一味地講恭敬,也會弄得人疲憊不堪。謹慎是美德,但一味地謹慎,不以“禮”來規範,就容易變得畏首畏尾。勇也是仁德所必備的素養,前麵說過,孔子強調“仁者必有勇”,但一味地好勇鬥狠,不以禮節製,就容易走向反麵,魯莽生事。同樣,坦率真誠也是美德,但不以禮加以修飾,一味地直率,就容易傷到人,把社會文明簡單化。所以,仁和禮應該結合起來,在心中充滿人性的光輝的同時,也要按照社會認可的規範行事,把仁體現在禮中。

那麼,遵循“禮”的最高境界或者說“仁”與“禮”結合的最高境界是什麼呢?孔子的另一位得意門生有若給出了答案,他說:“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有若在孔門弟子中有著特殊的地位,也是《論語》中被尊為“子”的少數弟子之一。這待遇,《論語》的編纂者連顏回都沒給。孔子死後,孔門弟子一度尊立有若為師,讓他繼承孔子的地位。禮在社會生活中的運用,以“和”為最高境界,這是有若對孔子思想的闡發,也是《論語》的核心理念之一。“和”這一概念的提出,原本是先於孔子的。早在西周末年,史伯在回答鄭桓公谘問時就對“和”的概念作了完整的闡釋,提出“同則不繼,和實生物”的觀點。所謂“同”,就是單純的一致;所謂“和”,就是各種元素合理的搭配。如果世界是單純的一致,那麼就難以發展演變下去;相反,如果世界保持“和”的狀態,就會生生不息、繁榮昌盛。

就現存典籍來看,對“和”的內涵作出進一步發展的是與孔子同時代但年紀稍長於孔子的晏子。晏子為了給齊景公講清楚什麼是“和”什麼是“同”,做了個很好的比喻,以兩種不同的烹調方式來說明同與和的區別。就好比做羹湯,“同”就是“以水濟水”,往水裏加水,加得再多也還是水,做不出美味珍饈來。“和”則是“以他平他”,如同用“水、火、醯醢、鹽、梅”來做羹湯,在大廚的調配下,火候恰到好處,水適量,醯醢、鹽、梅之味融合得渾然一體,這才能做出美味的羹湯來。

盡管孔子未對“和”做專題論述,但他無疑對什麼是“同”什麼是“和”有著深刻的理解,並且十分推崇“和”的境界。他說“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把追求“和”作為君子應有的人生境界。而從孔子的人生踐行來看,他也正是遵循“和”的原則的。最為突出的一點,在於孔子的寬容,不拿自己的標準要求別人。世界本來就是豐富多彩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個性,這豐富多彩的個性,正是“和”的前提。因此,追求“和”的境界,首先必須尊重現實世界豐富多彩的個性。同樣是仁人君子,也各有自己的為人處事之道。自己所堅持的,哪怕是正確的,也未必是唯一正確的。所以,在生活中,孔子從不做四種事情,“毋意、毋必、毋固、毋我”,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不憑空猜測,不絕對肯定,不拘泥固執,不唯我獨是”。這表現在他對古人的點評上:微子、箕子和比幹,都是殷末王室重臣。麵對不可救藥的商王紂和搖搖欲墜的商王朝,他們三人做出了不同的選擇——微子不願做無謂的犧牲,又不忍見商朝的覆滅,選擇了逃亡,不與紂同流合汙;箕子不願離開父母之邦,為躲避紂的迫害,佯狂為奴,可還是被紂囚禁了起來;身為紂王叔父的比幹,以死力爭,強諫紂王,被剖心而死。對於他們不同的選擇,孔子都予以尊重,曰:“殷有三仁焉。”管仲大節可觀,他輔佐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卻因自身不怎麼檢點而遭到子路、子貢等人的非議。孔子力排眾議,對管仲連連稱讚:“如其仁、如其仁!”對於古代的七位逸民伯夷、叔齊、虞仲、夷逸、朱張、柳下惠、少連,孔子也分別作了點評:“不降其誌,不辱其身,伯夷、叔齊與!謂柳下惠、少連,降誌辱身矣。言中倫,行中慮,其斯而已矣。謂虞仲、夷逸,隱居放言,身中清,廢中權。”又拿自己與他們做了比較:“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盡管評價不完全相同,盡管孔子不會做出像他們那樣的選擇,但都表示了對他們的尊重與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