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左中郎將裴俠有不同意見,他說:不要想得這麼美,天下烏鴉一般黑。如果高歡是狼外婆,宇文泰也不見得是小紅帽。棄高歡而去投奔宇文泰,無異於避湯赴火——剛避開開水又掉入火堆。(後來的事實證明,還是裴俠有先見之明。)可是現在與高歡已經徹底決裂,除了去關中,還有別的路可走嗎?
至於到了關中以後會有什麼樣的遭遇,隻有到時再說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高歡沒到謠言就到處流。
此時的京城洛陽,官員們都人心惶惶。孝武帝和丞相高歡已經勢不兩立,情同水火,如何站隊成了他們最急迫的問題。
剛剛被任命為尚書左仆射的任祥用實際行動作出了回答,他棄官北上,投奔了高歡。
孝武帝對此無可奈何,隻好頒下詔書,文武百官可任其去留。
隨後他又下詔給荊州的賀拔勝,讓他率軍赴洛陽勤王。
但賀拔勝的小算盤很精,他可不願去當炮灰,行至中途即逡巡不前,采取觀望態勢。
而孝武帝的下一步動作當然是要繼續籠絡宇文泰,畢竟以後的日子就得靠他了。因此便加封他為尚書仆射、關西大行台,同時又與他攀親——把自己的妹妹馮翊公主許配給他為妻。
宇文泰當時已經28歲,馮翊公主也老大不小了,難道真是大齡剩男剩女?
非也,兩人其實都應該算是二婚。
馮翊公主的前夫叫張歡,是個小心眼,愛與公主慪氣;他這一慪氣,孝武帝就很生氣;孝武帝這一生氣,就想幫妹妹出氣;孝武帝幫妹妹出氣,張歡就斷了氣;張歡這一斷氣,公主就隻好哭泣——她成了寡婦,嗚嗚嗚嗚。
宇文泰呢,此前不僅已有個老婆姚氏(也有可能沒有領證,隻是同居),而且已經有了一個兒子宇文毓。現在公主下嫁,姚氏毫無疑問要從主力降為替補——把正妻的位子給讓出來。
當然在送去聘書的同時,孝武帝當然也沒忘了讓人帶信給宇文泰,叫他做好準備迎接皇帝的禦駕。
公元534年農曆6月,高歡開始行動了。他讓其弟高琛留守晉陽,以大將高敖曹為先鋒,自己親率大軍,打著“清君側”的大旗,浩浩蕩蕩地殺向洛陽。
為表示聲援孝武帝,宇文泰也針鋒相對地向各州郡發出檄文聲討高歡,同時率軍向東進發,先頭部隊直抵弘農(今河南靈寶),隨後即停軍不前。
孝武帝則親自率領十幾萬大軍,屯駐於河橋,與高歡隔河對峙。
斛斯椿認為高歡軍數日之內行八九百裏,定然疲憊不堪,為兵家所忌,請求率軍北渡黃河,偷襲敵軍。
孝武帝深以為然,想要答應,但黃門侍郎楊寬卻偏偏出來攪局,說:斛斯椿此次如果成功了,恐怕又是另一個高歡。
於是孝武帝趕緊下詔製止斛斯椿的行動——都已經火燒眉毛了,還考慮那麼多幹嘛?一個快要淹死的人難道會因為擔心上岸後會沒錢吃飯而不肯抓住唯一可以救命的木板嗎?
唉,不得不說,孝武帝這個人有時還真是有點二,分不清輕重緩急。
否決斛斯椿的提議後,孝武帝的應對是:任命斛斯椿與老將長孫稚等人鎮守虎牢,長孫子彥(長孫稚之子)守陝城(今河南陝縣),賈顯智鎮守滑台(今河南滑縣),防線長達幾百裏。
這麼長的黃河防線能守住嗎?
賈顯智最不缺的就是心眼,他當然知道答案是否定的。於是他馬上率軍投降高歡。
高歡隨即揮軍渡過黃河。
孝武帝知道大勢已去,隻好長歎一聲,趕緊派人召回斛斯椿等人,隨後與南陽王元寶炬、清河王元亶(讀dǎn)、廣陽王元湛等人在瀍(chán)西(今洛陽西北)宿營,並召開動員大會,準備西入關中。
但很顯然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與中央保持一致。
當天夜裏,隨行人員就已逃亡過半,其中包括清河王元亶、廣陽王元湛等王公貴族。
第二天,孝武帝一行匆匆奔向長安。一路上,依然陸續有隨從紛紛開小差,人員越來越少,士氣越來越低。
然而武衛將軍獨孤信卻單槍匹馬從洛陽追了過來,孝武帝不由得對此大為感慨:疾風知勁草,世亂識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