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我也是這麼想。”楚琴說,“我對警察說過你似乎對一些我與何夕之間的秘密知道得很清楚,但是他們說這可能都是你逼何夕告訴你的。不過對於他們的話我也沒有全信,不然我也不會來見你了。你應該多想想我的感受,就好比一個長相完全不一樣的女人突然對你說她就是我,就算她能夠說出一些你我之間的秘密,可你是不是就能夠相信這是真的?”

何夕沉默了幾秒鍾後點點頭。這時,賊胖急切地從楚琴的懷中掙脫下地,蹦跳著跑到何夕跟前熱切地吠著,孜孜不倦地朝何夕的膝頭上一撲一撲地躥動。何夕抱起賊胖,聽任它濕漉漉的舌頭舔著自己的手背。“隻有它認得我。”何夕自嘲地笑了笑說,“幸好上帝沒有讓狗也學會數數。”

楚琴輕輕攏了攏頭發,俏麗的臉龐顯得鎮定了許多。她看著賊胖在何夕身上嗅來嗅去,這幅曾經熟悉的場麵讓她覺得心裏踏實了不少。這時她才想起自己一直都忘了一件事。她拿出一個紙袋,一陣誘人的食物香味散發出來。“我給你帶來的,吃吧。”她柔聲道。

何夕一把接過,動作之粗魯就像是搶劫。何夕整個頭都埋進了紙袋裏,大口大口地咀嚼吞咽著,喉結一上一下就像是開足了馬力的機器,而那種呼哧呼哧的不雅的聲音則足以讓賊胖也生出些優越感來。

吃完這頓有生以來最香的晚餐,何夕的精神明顯好了些。他這才發現楚琴的雙眼竟然有些濕潤了。不過楚琴的目光已經變了許多,不再像剛才那樣充滿了警惕和提防。兩人的距離也從三米開外不知不覺縮短到了一米左右。

楚琴甩甩頭,仿佛作了決定般地說道:“你真的很像何夕。”

“你到底要怎樣才會百分之百地相信我就是何夕?”何夕帶點怨氣地說。

“百分之百?除非……你有何夕的號。”楚琴有些為難,但是很堅決地說。

“那好吧。”何夕妥協地擺擺手,“不過你總算有些相信我了。隻要你能幫忙,我很快就可以洗清冤屈。我現在什麼都沒有,哪也不敢去。說實話,如果沒有人幫助,我要麼活活餓死,要不就活活憋悶死。”

楚琴忍不住抿嘴一笑,至少到目前為止除了號之外這個何夕與她記憶中的何夕並無二致。“我當然會幫你,”她說,“不過今天太晚了,我想還是等明天吧。我給你帶了一個睡袋,你先將就一晚再說。”楚琴看了眼時間,“我該走了,明天見。”

楚琴轉身欲走,但又突然止住了腳步。她回過頭有些遲疑地說:“有件事……我還想試試。我想再同你握次手。”

“為什麼?”何夕不解地問。

楚琴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也許那種感覺多幾次就不會顯得那麼可怕了。我知道下午的時候我表現得相當不好,當時我從汽車後視鏡裏看到你摔了一跤,但是我不敢停下來。真對不起。”

何夕猶豫了一下,但還是伸出手去。“先說好,不許尖叫。”他很嚴肅地警告。

但是何夕沒想到兩手相握的瞬間發出驚聲尖叫的人並不是楚琴,而是他自己。他就像一匹遭受火烙的野馬驚跳起來。

(六)

雨聲。空氣裏潮濕的味道。讓人脊背發涼的空洞的感覺。露出詭異笑容的婦人。手。楚琴的手。紅潤的肌膚,光滑而柔軟。但是——空洞,隻有一片空洞。就像是一個人突然回過頭來,臉上卻空空蕩蕩的沒有麵目。

四周是一片黑暗。何夕喘息著,眼前一陣陣地發黑。出什麼事情了?他在腦海裏問自己。他想起自己今天與楚琴或是其他人接觸時對方總是反應驚恐,但是自己卻沒有異樣的感覺,何夕緊張地回憶著,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是的,答案出來了,他一直都能認出對方。也就說他身上的識別器能夠采集他人信息並與中心電腦取得聯係作出對對方的身份判斷,所差之處隻是自己的身份無法被別人確認。但是剛才,當楚琴與他握手的時候他卻突然無法作出判斷了,他的感覺就像是握住了一塊石頭,如果說那是一雙手的話那也隻能是幽靈的手。

大滴大滴的汗水從何夕額上淌下來,他已經艱於呼吸。越是接近分析結果他越是感到害怕,要他怎樣麵對這種處境。盡管他不願相信,但是事實已經擺在了他的麵前,那就是——楚琴也剛剛失去了她的“號”!所以何夕才會有那種怪異的感受。這是唯一合乎邏輯的解釋了,但是叫何夕如何麵對這樣的處境。本來何夕還指望楚琴的幫助,畢竟她是正常人,但現在看來情況簡直糟到了極點。

楚琴被何夕的舉動搞懵了,怔了一會才問道:“你……怎麼了?”

何夕默不作聲地盯著楚琴。她看上去和幾分鍾前並無什麼不同,齊肩的黑發,小小的臉龐,白色的長裙。但是何夕忍不住上下打量她,彷佛覺得有什麼地方顯得不大對勁。

“你幹嗎老盯著我?”楚琴微微臉紅,目光也有些躲藏。

“你是誰?”何夕突然喃喃道,他顯得有點神不守舍。

“你問我是誰?”楚琴吃驚地看著何夕,“什麼意思?”

何夕回過神來。“噢,沒什麼。”他轉開話題,“還是商量下明天的安排吧?”

“先等等再說。”楚琴依然關注著何夕之前的那句話,“我聽見你問我是誰,你怎麼這樣問?”

何夕搔搔頭皮。“我沒問。你聽錯了。”

“我沒聽錯。你一定是有事瞞我。”突然,她的臉色變得煞白,“難道剛才你尖叫……?”

何夕無力地癱坐在了地上,他的目光已經證實了楚琴的猜測。

“不會的。”楚琴搖頭,她用盡力氣露出笑容,“不可能的,你是在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何夕終於開口,“你可能也失去了號。剛才握手時我得不到你的身份信息。”

“肯定是因為你自己的原因才會這樣。”楚琴想了一下說。

“我隻是無法被別人識別,但一直都能識別別人的身份。”何夕認真地說,“不過為了確認這一點你可以到一處安有識別器的地方試一下。對了,你打個電話試試。”

這句話提醒了楚琴,她拿出口袋裏的手提電話。但是尖銳的報警聲立刻響了起來,伴隨著一個發甕的電子合成聲音:“身份不符。請將電話交還主人。”

楚琴立刻僵在了當場。“這不可能,這不是真的。我該怎麼辦?”

“讓我想想。”何夕也有點亂了方寸,他死盯著楚琴的臉,“讓我來分析一下。你能肯定自己是楚琴嗎?”

“那還用說。”楚琴急得頓足,“我當然是楚琴。”

“但是不能排除別的可能性。”何夕忙著分析,“誰能保證這一點呢?我今天下午跟楚琴握過手,當時那個楚琴肯定是真的,但她未必是你。從那之後我有一段時間沒見過她,說不定楚琴今晚根本就沒有來,來的是一個……”何夕稍停了一下,聲音很低但是很清晰地吐出三個字,“冒名者。”

楚琴急得要哭。“你胡說。虧得我還給你帶晚飯,早知道真該餓死你這個沒良心的。”

“說得也是。”何夕深以為然,“你冒充楚琴來見我的確沒什麼好處。好啦,我姑且相信你就是楚琴。現在該談談咱倆的處境了。情況很明顯,由於某種不知道的原因,我們兩人的號都丟了。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我們肯定不會有好日子過,至於這種日子會有多壞,我多少有點體會。”

“我還能回家嗎?”楚琴問了個她最關心的問題。

“我想不能。”何夕回答得很幹脆,“門禁係統是最早引入身份識別器的,你隻要走近家門馬上就會警報聲大作。這一點我最有發言權。”

“那我該怎麼辦?”楚琴可憐兮兮地望著何夕,兩滴淚珠在眼眶裏轉啊轉的。

楚琴的這副模樣讓何夕禁不住想要攬她入懷的願望,事實上他真的這樣做了。楚琴的頭一碰到他的胸膛便立刻爆發出一陣地動山搖的嚎啕大哭,就像是一個受盡委屈的小孩子。“我們怎麼辦呀?”她一邊哭一邊問,淚水在何夕的胸前濡濕出很大一片。

“別這樣。”何夕有些手忙腳亂,他不怎麼會應付這種場麵。實際上他倆以前幾乎沒有像眼下這樣直接地交流過,在現代的身份識別模式下人們已經很少有機會這樣直接地表達情感,實際上也不必這樣做。何夕同楚琴成為戀人是出自中心計算機的匹配建議。作為身份識別係統的副產品,包括愛好以及性格等個人資料全部都儲存在計算機裏。當一個人希望交友時,計算機將會提出合適的建議,實踐證明這樣做的效果遠遠好於一個人自己到處瞎撞,並可以減少許多那種麵對後來者時“恨不相逢未嫁時”的遺憾。比方說何夕對於楚琴成為自己的未婚妻這件事情一直都是比較滿意的。

何夕掏出紙巾擦拭著楚琴的臉,他感覺觸手所及彷佛美玉,令他怦然心動。腦中照例是一片空洞之感,但何夕不想理會,他的另一隻手正與楚琴柔滑的小手相握。楚琴安靜了一些,她淚眼婆娑地仰視著何夕,目光裏充滿信任。

(七)

“這樣行不行啊?”楚琴害怕地左顧右盼。在她麵前並沒有人,隻有一輛車,有一雙腳從車底伸出來。

“就快好了。”是何夕的聲音,車下的人正是他,“嗯,弄妥啦。”何夕從車底鑽出來,臉上很髒。

楚琴滿臉狐疑地看著這輛古董般的汽車。“我們就坐這個?”

“不坐這個又坐什麼?”何夕攤開手,“至少它上麵的識別器全不管用啦。看來是天無絕人之路,居然能在這個修車場找到這麼一輛車。我已經給它加了點油,開始不能多加,怕出事。”

“我們去哪兒?”楚琴不安地問,她發現有一種自己不認得的神色在何夕臉上浮動著,這讓她感到有些害怕。楚琴從沒想到何夕身上還有自己不了解的東西。當她還沒有見過何夕的時候便已經通過全球數據庫認識了何夕,當時計算機將何夕推薦為她的朋友,他們擁有許多共同的情趣愛好,自動匹配係統給出了九十五的高分。後來與真實的何夕見了麵,這不過像是計算機信息的實物化,因為這和楚琴在數據庫裏認識的那個何夕沒有任何不同。高大,文雅,有教養,有穩定的工作和收入,還有偶爾的臉紅。這些全都一樣。但是現在,楚琴卻發現何夕身上竟然還有一些自己不曾知道的東西,比方說他居然會——偷車!?盡管是輛值不了幾個錢的舊車。

“我們隻能靠自己洗清冤屈。”何夕的目光緊盯著前方的路麵,像是蠻有主意的樣子。何夕的這副模樣同先前相比倒是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也隻有他自己知道這番變化的原因。他一直在思考不久前發生的那一幕:究竟是什麼緣故會令他握著楚琴那又柔軟又溫暖的小手時會驚恐萬狀。何夕覺得這真是一個越想越有味道的問題,他甚至一邊想一邊笑出聲來。

“你笑什麼?”楚琴不安地問,她不明白何夕為何一臉古怪表情,“你不該是這樣的。”她小聲嘀咕。

何夕又笑了笑。“那你說我該是什麼樣的?”他看來很願意談這個話題。

楚琴想想說:“你的禮貌值是九十七,怪癖值隻有四,不良記錄為零。”

“對啊。”何夕一邊開車一邊點頭,“你的記性不壞。對了,我記得你的智商值是一百零九。”

“可是,”楚琴局促地說,“你偷車。而且,還古怪地笑。當然,我知道這不算什麼,我隻是說你不該是這樣的。”

何夕怔了兩秒鍾。“我懂你的意思了。看來這裏有個地方你大概弄反了。”何夕認真地看了眼楚琴,“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在先,計算機數據庫裏將我描述成什麼樣的人在後,這總是對的吧。要說這中間有地方出了差錯那錯也不在我。”

“可是,可是……”楚琴囁嚅著不再往下說,但是她眼裏的疑慮卻是一望便知。

何夕騰出一隻手,猛地抓住楚琴的胳膊,動作近乎粗暴。他感到那一瞬間楚琴全身的肌肉都不自主地顫抖了一下。“對,你的反應很正常。”何夕大聲地說,“不管你在心裏多麼願意相信我就是何夕,不管你的情感怎麼告訴你我就是何夕,但是這都控製不了你的身體發出自己的顫抖。問題是你是相信自己身上的識別器還是相信自己的心靈?我們是不是把一切都弄反了。剛才我為什麼會發笑?因為我實在不明白你的那雙小手怎麼會嚇得我像撞了鬼一樣地尖叫。我們認識很久了,知道彼此的愛好,資信程度,社會地位。不止這些,還有彼此的年齡、住址、電子信箱、愛喝哪種牌子的咖啡、愛穿哪種品牌的服裝。我們是一對戀人!《詩經》描繪戀人的語句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可是,今天當我們握著對方的手時竟然會嚇得慘叫。”

何夕突然止住,他已經沒有力氣往下說。楚琴目瞪口呆地盯著他,彷佛重新認識他一般。過了良久楚琴幽幽開口,“我有些明白你的意思了。是我不好,是我最先不相信你的。”

何夕稍愣,突然又大笑起來。

楚琴不解地望著何夕。“你又笑什麼,我哪裏又說錯了?”

“不是不是,”何夕擺擺手,“我隻是想起全球數據庫裏麵說你性格很倔強,從來沒有當麵認錯的記錄。”

楚琴也禁不住笑了,她記得好像是有這麼一條。“算啦,說正題吧,我們現在是往哪兒去?”

“找人問清楚這到底是什麼一回事。”何夕恨恨地說。

(八)

商維梓出門前照例看電視新聞。時間還早,他不用太急,這個周末過得真是愉快,周末的聚會讓人回味。商維梓是那種能夠將工作與生活徹底割裂開的人,也就是說當他置身於朋友聚會時能夠完全忘記自己是一名行政人員,反過來也是一樣。其實這也是一種長期鍛煉後才具有的本領,對於像他這樣常常麵對繁重工作的人來說,如果不能在假日裏盡情放鬆的話,那人生就真的太無味了。

近兩天出了一起與身份密碼有關的新聞。先是一名叫何夕的男子突然失蹤,但馬上就有一個人試圖冒充他,但卻沒有身份密碼。當然誰也不會去懷疑身份識別係統會出什麼問題,雖然當前正在進行密碼升級,但相同的操作在過去幾十年中已經作過許多次了,從來都沒有出過差錯。所以當昨天有人問到這個問題時商維梓的反應是不屑一顧。

商維梓看看表,該動身了,還有幾十公裏路程。幾分鍾後商維梓已經風馳電掣地朝辦公地出發了。和許多人一樣,他選擇住在鄉間,這讓他能夠時常欣賞到美景,即使在上班途中也不例外。鄉間的道路一般很少堵車,但這次似乎是個例外,前麵那輛車好像壞掉了。商維梓用力摁動喇叭,如果旁邊不是靠河的話他就繞過去了。對方沒有反應,商維梓隻好下車看個究竟,但他剛一下車便立刻被一隻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拳頭打倒在地,然後又像一隻麻袋般被扔進了前麵那輛車裏。

“你們是什麼人?”商維梓清醒過來後才看到劫持自己的是一男一女,並不十分剽悍的樣子,看上去不大像強盜,但是剛才的手法卻是幹淨利落堪稱典範。

“我是何夕。”那個男人惡狠狠地回過頭來,“你大概聽說過我吧,這兩天我的照片很上鏡的。”

商維梓撫著隱隱作痛的腮幫子,不自覺地往後瑟縮著身體。“你是——那個冒充者?”

“看來你也不怎麼聰明。”何夕說,“如果沒有何夕的身份密碼又怎麼冒充他,誰會這麼笨。你為什麼就不能設想一下我也許就是何夕本人,而出錯的原因在你們那裏。是你們的係統出了差錯。”

商維梓啞然失笑。“這不可能,‘諦聽’係統從來沒有出過錯。像密碼升級這種常規操作已經有了很多次實踐經驗,想出點錯都難。你肯定是冒充者。”

何夕恨不得當場掐死這個冥頑不靈的家夥,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才管住自己沒有一巴掌扇過去。“去你的狗屁係統。”何夕大叫起來,“我是何夕,我是015123711207,這不需要證明,我生下來就是何夕。這事誰都知道。”

“你沒有何夕的身份密碼。”商維梓搖頭,“你不是何夕。”

“你這頭豬。”何夕惱怒地瞪著商維梓,“真該讓你也遇到這種事情,到時你就會知道什麼叫做後悔了,連這條狗都比你明事理。”何夕指著賊胖說,“虧你還是專家,你的判斷力連動物都不如。你和那個什麼係統都是傻瓜。”

商維梓並不惱怒,他不緊不慢地說:“你可以貶低我,但請尊重人類身份識別係統。這事值得載入人類史冊的偉大成就,正是基於這個係統我們每一個人才真正成為了唯一的一個,它提供給世人無數的便捷,同時避免了無數的犯罪。同時也請你不要拿我跟動物相比。其實動物大多具有自己的身份識別係統,隻不過你們不知道而已。”

楚琴不相信地問道:“你說動物界有這樣的例子?這怎麼可能。”

商維梓有些倨傲地說:“大多數動物都同人一樣有視覺、觸覺、嗅覺,但它們常常將其中一種視為最高的依據。如果你走近一隻帶著小雞崽的火雞,它馬上就會為了保護小雞而攻擊你。這時你一定會因為它身後的母愛而感歎。但是我在實驗中曾親眼見到雌火雞極其殘忍地啄死了它的每一個孩子,原因很簡單——我們破壞了它的聽覺。雌火雞對入侵者的判斷是‘任何在自己巢穴附近活動的卻不能發出小火雞叫聲的物體’,這是奧地利動物學家沃爾夫岡?施萊特最先發現的。盡管那些小火雞不僅看起來像小火雞,動作像小火雞,並且像小火雞那樣充滿信任地跑向它們的媽媽,卻成為雌火雞對入侵者所下嚴格定義的犧牲品。它為了保護它們卻把它們全部殺了。”

“會有這樣的事?”楚琴喃喃問道。

“這種事多的是。”商維梓接著說,“在許多昆蟲之間也會發生類似的事情。在蜜蜂的觸角上有一些感覺細胞對油酸很敏感。死去的蜜蜂屍體上會產生油酸,刺激蜜蜂把死屍從蜂巢中清除出去。實驗者往一隻活蜜蜂身上塗了一滴油酸,雖然這隻蜜蜂明顯活得挺精神,但還是蹬著腿掙紮著被其他蜜蜂拖出去,和死蜜蜂扔在一起。還有狼,這種動物對事物的判斷總是以嗅覺為第一位。如果氣味令它覺得陌生的話,它會毫不猶豫地咬斷自己親生孩兒的喉管。”

“等等。”何夕大叫著打斷商維梓,“這不正好說明這些所謂的身份識別係統有問題嗎?”

商維梓搖頭。“問題在於這是自然界億萬年進化演變的結果。火雞也好蜜蜂也好,正是憑著這樣的識別係統才延續到今天。這些特殊事件隻是非常罕見的實驗個例,如果沒有這樣的身份識別係統這些物種也許早就滅絕了。這種係統就算偶爾會造成個別的悲劇,但是誰也不能否認它的合理性。如果一個物種沒有一個有效的身份識別係統,那麼對外將無法抵禦侵害,對內則無法延續種族。這個道理你們還不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