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英一杯杯地遞個不住,李嚴就也接連又飲了五六大杯,話都說得含糊不清了,淑英知道他真醉了,就喚侍女們把酒筵撤去,扶李嚴到繡榻。李嚴雖酩酊大醉,口裏囈語不斷,卻仍抓住淑英的玉腕,死也不放。淑英好不容易掙脫開了自己的手,又把羅帳垂下,走到妝台邊,草草地卸了晚妝,換了一身秋色短衣,侍候的婢女忙識趣地退出房外,各自去安睡了。
淑英四顧無人,隨手合上了門,拴了門閂兒,又疊上兩把木椅。然後她輕輕走到窗前,打開窗子,隻見一輪皓月當空,大地猶如白晝,這時約有三更天氣,萬籟俱寂,刁鬥無聲。
淑英不禁悲從中來,淚珠滾滾沾衣,跪在窗前低聲默語:“國亡君崩,大勢已去,賤妾所以敢冒稱公主,不過是要替皇上報仇雪恨。願陛下的在天之靈,護佑賤妾殺賊成功!雖然陛下忘情於臣妾,而臣妾卻不能有負國與君!”
擦幹臉上的淚珠,然後淑英也如同當初那位朝鮮大公主一樣走至榻前,聽得鼾聲如雷,就也揭起羅帳,低喚了兩聲李將軍,不見他答應。淑英也是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拔出一把晶瑩鋒利的尖刀,卷起翠袖,用盡平生氣力,對準著李嚴的咽喉,一刀刺了下去。一口七八寸長的尖刀,盡行沒入其頸,頓時鮮血濺了淑英一臉。
李嚴濃濃的醉酒早從疼痛中醒來了,他大叫一聲,從榻上直躍起來半個身子,卻又馬上重重倒下去,淑英始終狠命地按住刀把。李嚴這時猛睜著兩眼,恨不得把淑英吞到肚子裏,可是喉管已被淑英割斷,任李嚴一身的勇猛也無法施展,不一會兒就兩眼一瞪,挺直雙腳,嗚呼氣絕了。而淑英直到李嚴的身體都冷了,才最後放開了手。
一切都如同當初朝鮮大公主富燕兒刺殺老藩王一樣,被刺者的一聲大吼,驚醒了侍女。她們不敢直接打門詢問,就悄悄報知外室的衛兵。衛兵也不敢直接打門擾了李嚴的鴛鴦好夢,聽房內寂無人聲,就從門隙中張望,卻月光下見倩影幢幢,淑英正在擦拭粉臉上的血跡。衛兵知道情況不妙,舉手就使勁捶門。
淑英聞得捶門聲急促,就把銀牙一咬,走到榻前,拔出李嚴脖子上的那把尖刀,往自己的粉頸上就倒刺過來,猩紅染衣,頓時玉琢粉成的淑英姑娘就這樣魂歸離恨天了。淑英姑娘不愧為裙釵隊裏出的英雄,她一朝仗劍梟仇,濺血紅滿身,卻贏得千秋忠烈名,令後人永遠仰視明宮中的她。
接下來的情節完全可以想象得出,門外的衛兵半晌叫不開門,就把房門打落,疊著的木椅往門外,慣性地倒著倒出去,一個衛兵的頭就倒了黴,他被砸得嗷聲大叫。負痛闖進來,見羅帳低垂,帳子上都是殷紅的血跡,忙掀開羅帳一看,血跡模糊的李嚴直挺挺在榻上,一摸身體,冷得和冰塊一樣。再回顧那個公主,也一動不動地倒在椅子上,近前細看,玉容慘白,脖子裏插著的那把白刃,尚有鮮血順著刀口,點點滴滴地流個不住,鼻息已早絕。
李自成得知李嚴被刺的消息時,正擁著一個絕世豔麗的美人在飲酒戲謔。
進了北京城以後的李自成,一頭紮進了皇宮。丞相牛金星所忙的是籌備李自成的登極大典,招攬門生,開科選舉;大轎八人抬,灑金扇上貼內閣字,玉帶藍袍圓領,往來拜客,遍請同鄉,儼然太平宰相。將軍劉宗敏則忙著拶夾降官,搜括贓款,嚴刑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