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清淺,夜微涼。
一輛普普通通的馬車自朱雀大街緩緩駛來,繞過路口那棵綠意盎然、枝葉茂密的八百歲常青古樹,拐進了青石路邊上的一方古色古香的大宅。
渾身上下皆透著濃濃古韻的朱紅大門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在月光之下緩慢被打開。馬車駛進宅門,一隱而沒,留下一地的落英,隨風飄揚。
大門又是“咯吱咯吱”,輕輕閉合。順眼望去,大宅門之上,高高懸掛的牌匾略有些傾斜衰敗。隻有那“顧府”二字依舊蒼勁有力。鐵筆銀鉤,不減當年之風華。
夜風由遠處襲來,甩起的落英宛若蝴蝶般漫天飛舞,煞是好看。
而自蒼穹處垂落的月華,籠罩住孤零零的大宅,卻顯得分外冷清。
“這裏便是顧府麼?府邸倒是很大,隻是少了些許人氣。”雷明城抬頭望了望破舊朱門上的牌匾,喃喃說道,“看來這個顧府,也有一段鼎盛的時刻,隻是為何卻淹沒在曆史的潮流之中?”
罷了,既然來到此處,豈能白走一趟。雷明城眯起眼睛思索一番,丟掉了要敲門拜訪的想法。隨即腳尖在地麵上輕輕一點,整個人便往空中一躍,大鵬展翅,翻牆而入。借著習習月光,他躡手躡腳宛如做賊一般,悄悄的溜了進去……
府邸臥房,一盞油燈早已點燃。幽幽燭光勾勒出兩道人影,若隱若現。
“夫君,你猜妾身今日在那寒山寺中遇見了誰?”
古色琉璃木而製的梳妝台前,顧府的女主人取過一條毛巾輕輕擦拭著頸處。台上一枚橢圓形的銅鏡之中朦朧的印出一張絕色傾城的臉頰。柳眉鳳眼,風姿尤存,隻是狹長的眼眸一角,幾抹如何擦拭都揮之不去的魚尾紋留下了歲月侵蝕過的痕跡,仿佛在訴說著紅顏已老,不值當年。
“噢,能讓夫人惦記之人,恐怕來頭不簡單吧。”顧府男主人坐在床頭,雙腳浸入腳盆之中,享受著腳浴帶來的快感,一臉愜意,眯著眼睛隨意問道。
顧夫人透過銅鏡,白了夫君一眼,略帶些醋意的說道:“一個故人之女,數年未見,卻不曾發現昔日的小女孩如今也是亭亭玉立了,那模樣端莊穩重,美貌如花,和她母親倒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一般,相似的緊。”
“卻不知到底是哪位故人之後?”男主人似乎沒有聽出妻子的醋意,依舊不急不緩的說道。
顧夫人把毛巾往臉盆中一扔,轉過身來對著夫君哼了一聲,有些不甘的說道:“這個故人啊,某人可是在意的緊……”
“夫人就別賣關子了,還是快快道來。”
“這個姑娘姓洛,她母親姓王!”顧夫人沒好氣的回答道。
“洛……王……”閉著雙眼正在享受的顧府男主人頓時眼睛一睜,驚訝道:“你是說在寒山寺遇見了王惜鳳的女兒洛惜然?”
“喲,怎麼?一說到王惜鳳就來精神了?”顧夫人略略抬高了嗓音,隻是那狹長的眼眸之中,醋意十足。
“竟是她的女兒……”男人微微有些愣神,喃喃自語。
顧夫人見男人如此模樣,氣上心頭。大步走到她夫君跟前,玉指往他耳朵上一捏,扭著耳垂子毫不客氣眼珠子一瞪,說:“顧伯彥!我的好夫君,怎麼,你還是對人家念念不忘啊!人家的女兒可都二十好幾了!”
顧家家主顧伯彥頓時像一隻蔫了的茄子,舉著雙手投降道:“呀呀呀,夫人饒命!夫人這說的是哪裏話,都是好幾十年前的陳年爛事了,怎麼還拿出來說。”
“哼,莫不是你心裏有鬼,怎的就不能拿出來說了?”顧夫人得理不饒人。
顧伯彥賠笑道:“夫人手下留情哇。在為夫眼裏隻有夫人你一個,豈會對其他女人動心。”
顧夫人把手一放,順勢坐在床頭又是瞪了一眼,冷冷的說道:“是麼?在你眼裏隻有我一個,但是在你心裏恐怕就不止吧!”
“往事休提,往事休提——如今咱們過的不是好好的麼,提她做甚。”顧伯彥拍了拍夫人的手,歎了一口氣說道。
“哼,知道就好——”顧夫人也歎了一口氣,瞧著夫君鬢角的幾根銀絲,眼眸中閃過一抹柔情,說道,“唉,歲月如梭,一眨眼已經幾十年過去了呀。想當初你們京城四少是那麼的意氣風發,如今卻如此模樣。”
“姓陳的去寒山寺做了和尚,一輩子不入京城。姓呂的去了武者聖殿做長老,一輩子不踏出聖殿一步。姓王的仗劍走天涯,一輩子不回京。”顧夫人瞥了一眼這個愛到骨子裏去的男人,忿忿不平道,“到是你這個姓顧的,卻窩在京城當烏龜,真要一輩子不出府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