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目送她離去的背影,雖然女子的步伐有些蹣跚,語氣有些委靡,但在他們的眼中,那單薄的身影,早已在無形中,成為他們心中強悍的支撐,永立不倒。
她說不足為慮,那就一定不足為慮。
這個天下,終於可以迎來真正的和平與安寧了。
帶著對未來的憧憬,大臣們歡天喜地的一同結伴離開了皇宮。
此時微風漸起,透過窗欞,吹起了桌麵上微皺的紙張,一陣嘩啦啦的響動後,被打開的奏報,“啪”的一聲,合上了。
誰也不知道,奏報之上,最顯眼的那幾個大字,是慕容懷卿親筆寫上去的。
薨逝。
他知道,自己終有一天是要死的,也知道那一天不會遠,可當一切逼近,眼看著生命的凋零,他卻有種說不出的惶然與失落。
她說,每個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的人,在真正麵對死亡時都會害怕,他知道她說得都是對的,就算不對,他也近乎於強迫性地讓自己認為是對的,可現在,麵對真正的結束,他卻開始懷疑她的話。
他努力告訴自己,我不想死,我要奪回屬於我的一切,我要掌控自己的命運,可事實上,他卻無比平靜,甚至期望死亡可以早一點到來。
他這一生,經曆了太多的殺伐算計,陰謀欺騙,自打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後,君臨天下就一直是他的夢想,可站在人生的終點回首駐足時,他卻迷茫了。
他覺得他從來沒有真正地活過,他的親生母親放棄了他的生命,而他卻親手放棄了自己的靈魂。
他有過愛他的人,有過唾手可得的幸福,有過屬於自己的骨肉親人,原本,他可以活得很美好,不用羨慕任何人,嗬……隻是原本啊。
他希望她能來看她最後一眼,可也隻是想想,他知道她有多恨他,他不想讓她難過,也不想讓自己再嚐一次錐心之痛。
體內的蠱毒已經蔓延全身,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機會再領兵作戰,可他卻不曾想,自己竟然連握筆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扶著桌子,艱難地喘了幾口氣,筆酣墨飽,踟躕不定的筆尖終於落在雪白的紙張上。
拚著最後力氣的目的,是打算寫封信給她,把自己想說的,卻沒機會說的話都告訴她,他現在很虛弱,根本沒法洋洋灑灑把想說的都寫下來,他決定寫自己最想說的話,最想告訴她的事,可左思右想,卻發現他最想說的,很早以前就說了,想告訴她的事,他也已經做了,想象中有很多話要說,可事實上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最終,落在紙上的,隻有“叛黨之首武宣王慕容懷卿薨逝”這十三個大字。
字體蒼勁有力,完全看不出像是一個病弱之人寫的,隻有他自己知道,這是他留在這個世上,最後一抹漂亮的軌跡了。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太過執著於眼前,所以才失去了本來純淨妙明的自在真心。
這或許就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吧。
丟下手中的筆,他再無半點力氣,跌倒的動靜太大,驚動了屋外的梓山,門扉被撞開,梓山慌慌張張跑進來,想要扶起他:“王爺,您真是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都病成這樣了,還練什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