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麵具·詞·劍 (2)(1 / 3)

在我寫下這封信的時候,手邊是同伴們送來的下一步行動準備的報告,另一邊是最後一摞未複的來信在爐火中熊熊燃燒。這便是我此刻寫信給你們的原因。我一直對自己說,我要回複我收到的每一封來信,你們費心寫下書信,冒險暴露自己的姓名地址,期待得到回應,回複這些信,是我們起碼該做的事。

戰爭又一次逼近。我絕對無法保留這些信,應該將其銷毀。如果這些信件落到政府手中,會給許多好人和若幹壞人招惹事端。此刻,焚燒信件的火焰騰起,火舌變換著色彩。火焰不時閃出

1994年12月

的豔藍,充滿蟲聲和朦朧閃電的夜晚,負載著預言和未清算的賬目,寒冷的12月已然臨近。我收到了不少信件,我曾設法回複了其中大半,但常常是我尚未處理完一摞,新的一批已到。“西西弗。”我對自己說。“也許是吞食普羅米修斯內髒的禿鷲。”我另一個自我補充道,他從不錯過懷疑論的一擊。

我應該坦誠地說,近來,來信漸漸少了。開始,我歸咎於多管閑事的政府爪牙,其後我意識到,好人們累了,..他們不再寫信..有時,他們不再抗爭。

對,我知道,寫封信當然不是占領冬宮,但是書信令我們遠行。這天,我們在蒂華納,那天在梅裏達,有時在米卻肯、或在蒙特雷、韋拉克魯斯或瓜納華托、奇瓦瓦、納亞裏特、克雷塔羅43或墨西哥城。有時,我們走得更遠,去智利、巴拉圭、西班牙、意大利、日本。此時,信件不再有,而旅行帶給我們的,不僅是唇邊的微笑,還有溫暖著那些無眠的寒夜和振奮起那些疲憊炎熱的長日。

總之,我說過,我決定回複所有的來信,而我們——遊俠騎士,懂得如何信守諾言(愛情諾言不在此例)。如果你們大家都能接受這封公開信並感到自己是惟一的收信人,我將感謝你們的慷慨,那將極大地減輕我沉重的負疚感。

再見,既然你們無法抗議或表示異議(你們當然能,隻是我聽不到,因為郵件等等的原因),我將讓瘋狂的專製執掌著我靈活的手,信筆寫完這封信。我想,佩索亞那幾行充滿詛咒和預言的詩句,也許是最好的開頭..

那凝視

移轉,

望向

無法看到的所在,

我們都言說著

不曾保有的一切。

是開端還是終結?

不該說出的1994年,如此這般月

42.費爾南多·佩索亞(Fernando Pessoa,1888—1935),葡萄牙詩人與作家,生於裏斯本,被認為是繼卡蒙斯之後最偉大的葡語作家。43.以上地名均為墨西哥各州的州府或大城市。

敬啟者:

我想說說自1月以來發生的幾件事。你們中許多人寫信來說“謝謝你們”。當我們在信中讀到你們因我們的存在而滿懷感激時,想像一下我們的驚異吧。比如說,我便如此驚異地發現了我的驚異,事實上,每當我到達我們的一個收信點時,我的部隊給我最親切的姿態,和那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然而,一旦我大感驚異,便會發生些不同尋常的事情。比如說,我會狠狠地咬著我的煙鬥,咬斷煙嘴。又比如說,我再找一隻煙鬥的時候,可能發現了一些糖果,令我鑄成大錯。那裹著一層玻璃紙的糖果發出的

的聲音召喚著一種名叫“孩子們”的災難,他們會從幾十米外聽見那召喚,要是風幫忙,幾裏地開外也能聽到。一旦這種災難發生,我,比如說,便會調大錄音機的音量,以歌聲淹沒糖紙的喧囂——

他有歌

便會喚起風暴,

他有夥伴

便會陷入孤獨,

他走上正路

便會遭遇種種險境

令其止步。

但是,為那歌

值得忍受酣暢的風暴

為那陪伴

值得忍受絕望的孤獨,

那步履匆匆間的劇痛

永遠值得

置身險境

擁抱真理。

——赫裏伯托走進小屋(所有這類故事永遠發生在那些有著鐵皮、紙板、茅草或尼龍屋頂的

小屋中),滿臉“我可找著你了”的神情。我裝作對他視而不見,輕鬆地打著口哨,吹著一首我忘了片名的電影插曲。反正,在電影裏,每當口哨響起的時候,一個姑娘——好看極了的姑娘會微笑著走向我們的男主角。但是,我立刻意識到,不是什麼姑娘,而是赫裏伯托走了過來,他後頭跟著抱個玉米芯娃娃的托妮塔。托妮塔——每當親我一下便會抱怨“癢癢”,長著一口尖尖的小牙,快滿五歲然後進軍六歲的小姑娘,是副司令的小寶貝。赫裏伯托,是拉坎頓叢林中鼻涕孩兒的頭兒,率領著一支“反副司令水上縱隊”的鴨群,身為大紅螞蟻和聖誕巧克力的天敵,安娜·瑪麗婭的小心肝,簡直是某些充滿報複心的神靈降給副司令的天譴,以懲戒他僭越暴力和精通法律。什麼?不對?行了,別太較真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