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人們到處都可以聽到這樣一句話：“印第安人再也不怕了”(Los indios perdieron el miedo)，說話的人有的充滿恐懼，有的充滿快慰。在薩帕塔民族解放軍武裝的鼓舞下，印第安人勇敢地闖進了大約2000個農場和咖啡種植園。現在，農場主們正威脅著要武裝起來保衛他們的土地。在印第安人內部，來源於土地爭奪的宗教和政見分歧也經常導致激烈的流血衝突。所以即使薩帕塔民族解放軍被挫敗，衝突也無法平息。
薩帕塔民族解放軍在其根據地創造的世界被拆除的速度，恍然如夢。他們的自豪，他們的紀念碑，他們的自治區首府——一個被洗禮命名為阿瓜斯卡連特斯施洗的慶典空間，如今已蕩然無存。為了紀念民族英雄艾米利諾·薩帕塔曾在扮演過重要角色的、於1914年革命所召開的製憲會議的原址，為了舉行由馬科斯發起的一場民族民主大會，薩帕塔民族解放軍去年7月建成了阿瓜斯卡連特斯。這場盛會有數以千計的墨西哥代表和來自世界各地的數百名記者參加。墨西哥主人一
貫慷慨，窮困的拉斯卡內達斯印第安人也並不例外，他們砍掉了叢林，修建了客房、廚房和停車場，甚至還建造了一座擁有簡陋書架的圖書館，為那些有文化的客人們帶來了賓至如歸之感。他們還建成了一座包括一個簡樸講壇的圓形劇場，以之與墨西哥城國會中的那個講壇相比。圓形劇場的背景是兩麵碩大的墨西哥國旗，就像國會中的那兩麵旗幟。在講壇前麵還有一塊檢閱軍隊的地方。作為觀眾席，整麵山坡覆蓋著將圓木劈開做成的板凳。這項偉大的工程表達了恰帕斯農民充分感受到的他們自己的重要性，而政府軍卻用了不到一周的時間來一根一根木頭地拆除整座建築。
我上周到那裏的時候，政府軍正在山上往從前支撐看台長凳的Y型凳腿的、幾百個坑洞裏種植最後一批樹苗。我問了負責這項工程的上校，為什麼上頭覺得必須把阿瓜斯卡連特斯變回叢林。他從生態環境的角度回答了問題：“我認為墨西哥需要更多森林，現在的問題是每個人都想砍伐樹木，卻沒有人想到種回一棵。”
我還問他為什麼士兵們都顯得很放鬆，好像根本不怕敵人襲擊。“你還相信這裏有薩帕塔民族解放軍？”他說，“我已經在這個地區駐紮八個月了，至今連一個遊擊隊員都沒有見過。”
在這一地區從最近的小鎮到最近的村莊隻有十公裏，但在顛簸的路上卻需要花費一個小時的行程。政府軍侵入之前，這裏的農民丟下了牲口和收獲的玉米逃進了山，幾天以後，因為害怕不返回家園，政府軍就會把這些都搶走，他們又回到了村裏。從那時起，他們就再也不敢離開村子去地裏幹活了。然而，他們言辭的激進，他們對世界的天真，以及他們對薩帕塔民族解放軍仍然抱有的堅定希望——希望後者能迫使政府給他們一片土地，都非常令人稱奇。一位婦女操著不熟練的西班牙語對我說：“我們不知道政府長得什麼樣，它住在哪兒，它的宮殿是什麼樣，”她激動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我們是很無知，但我想知道，那些資產階級、那些富人家的孩子們是不是也像我們一樣睡在地上？直升飛機會去恐嚇他們嗎？”
“讓政府撤回直升機、坦克和汽車吧，”一個男村民說道，“因為人人都知道，薩帕塔民族解放軍不在少數，如果政府軍不撤，那麼他們會來報仇的。難道他們自己想要的就是犯罪嗎？我們要公正、自由和民主。”他還補充了一個並不微末的意願：“我們要政府重視我們。”
我告訴他，阿瓜斯卡連特斯已經不存在了，其他村民都聚攏來聽消息。
“他們不必拆掉那些木頭呀，”那個男村民平靜地說，“難道因為實在擋了他們的路，才非拆不可嗎？”
（黃驛寒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