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嶇,天黑之前沈家兄妹倆終於趕到衡山書院。
沈忘憂跟人打聽表弟夜寒書的住處時,夜寒書正被人堵在破爛的房子裏惡毒欺辱。
一身錦衣的紈絝公子坐在屋裏唯一的椅子上,把玩著手裏的破碗。
“哎喲,夜公子又在吃這狗都不吃的野菜糊糊?嘖,一小碗野菜糊糊哪裏夠吃,你們幾個,去給夜公子碗裏加點好東西!”
幾個狗奴才諂媚地笑,“公子想給他加什麼?”
紈絝公子指著門口,“門外有糞桶,你們身上也憋著尿,一樣來點兒,讓夜公子大飽口福!”
紈絝公子笑得張狂,他對麵,有個少年逆光而立。
少年生得瘦而矮,頭發幹枯發黃,他低垂著眉眼,叫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眼神,卻能看清他那張堪稱絕色美得雌雄莫辨的臉。
已近冬日,別人都在穿冬衣披大氅,少年僅穿著一件單薄的白布衣,布衣是幾年前的舊樣式,打滿了補丁,又短又小,袖口都蓋不住他遍布著傷痕的手腕。
他腳上套著一雙莊戶人家穿的草鞋,寒冬臘月的,腳趾頭露在外麵凍得通紅發紫,隱隱能瞧見往年留下的凍瘡疤。
孱弱的少年,這樣美麗,又這樣寒酸落魄。
他明明這樣卑微不體麵,可挺直的脊梁又有一種無人能摧折的硬氣。
聽到淅淅瀝瀝撒尿的動靜,他緩緩抬起頭,那雙黑沉的眼眸冷冷盯著那群往他飯碗裏撒尿的狗奴才。
那是他今晚的晚飯。
他已經很餓了,而這些人,把他僅有的這點晚飯,也糟蹋了。
他死死掐著手掌心,盯著哈哈大笑的紈絝公子謝榮華。
他緩緩說,“謝公子,小人不知何時得罪了您,您這樣的貴人,何必來跟我這樣的卑賤之人過不去呢?”
謝榮華嗤了一聲,“嗬,你是沒得罪老子,可老子就是看你不順眼!”
謝榮華上下打量他,“你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一個死纏爛打求著夫子放你進來洗馬桶挑大糞的下人,你也配與我們坐一起念書?你知不知道你往我們旁邊一坐,你身上的臭味把我們整個屋子都熏臭了?我們都是人上人,你這種肮髒卑賤的人就隻配做個被我們踩在腳下的螻蟻!就你還妄想考科舉出人頭地,你配嗎?”
謝榮華冷嗤,“老子今兒來就是要告訴你,以後你不許再去旁聽,你沒資格跟我們坐在一起,聽懂了嗎?聽懂了就跪下來乖乖從老子胯下爬過去,老子今兒就放過你!”
夜寒書安靜聽著謝榮華的諷刺和羞辱,他有無數的話能反擊回去。
可是,無權無勢卑微如他,怎麼能反擊?
反擊會換來毒打,被毒打了就無法幹活掙銅板,沒有銅板就無法去講堂旁聽,他跟這些酒囊飯袋的差距就會越來越遠,他就會永遠被這些人踩在腳下。
謝榮華見夜寒書不下跪,立刻拿起一隻杯子砸過去!
“砰——”
他在杯子的碎裂聲中,指著夜寒書,“你聾了是嗎?老子讓你今後不許再去講堂,老子讓你跪下來鑽胯,你聽不見是嗎?好啊,來人啊,把這碗摻了屎尿的東西灌進夜公子耳朵裏,好好給他洗洗耳朵!”
夜寒書手指一根根狠狠握緊。
手指甲嵌入掌心。
屎尿灌進耳朵裏,會聾的。
他克製著湧動的氣血,盯著謝榮華,“謝公子,您念您的書,我念我的書,您何必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