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給他們洗馬桶時會路過馬廄，沒人的時候，我就飛快從草料上偷一小把黃豆粉放口袋裏藏著，有人在附近，我便隻能低著頭路過，不敢伸手，因為書院是容不得偷東西的人敗壞風氣的，一旦發現有人偷東西就會被趕出去，所以即便偷，我也隻敢偷一小把，我怕偷太多被人發現，我怕被趕出書院。”
“為了掩人耳目，我每個月還會下山假裝買黃豆粉，事實上，我袋子裏裝的是泥土，隻在最上麵用草葉隔開，撒上淺淺一層黃豆粉，假裝我買了一袋子的黃豆粉，這樣，即便我每天吃黃豆粉，也沒人知道我是偷來的。”
沈忘憂聽得很揪心。
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每天上完課就去給人刷馬桶，挑大糞，還要跟馬兒搶草料吃。
日子過得這麼苦，他的功課卻是那麼優秀。
沈忘憂又問，“一小把黃豆粉，肯定吃不飽吧？你是不是每天晚上都餓著肚子？”
夜寒書嗯了一聲。
他說，“一把黃豆粉和野菜，隻能煮一小碗糊糊，吃完還沒睡下就又餓了，但是沒關係，我可以喝兩大瓢水填滿肚子，然後趁著沒餓趕緊悶著頭睡覺，等到雄雞打鳴時我就能去飯堂幫忙幹活，我幫他們挑水，劈柴，洗菜，幹完了活兒他們會給我兩個饃饃，我早上吃一個，晌午吃一個，晚上又可以吃黃豆粉野菜糊糊了。”
沈忘憂不敢置信地問，“你幹那麼多活兒，他們就給你兩個饃饃？”
夜寒書說，“嗯，一年前林師娘管飯堂的時候，我每天幹活她會給我四個饃饃一個雞蛋，我自己再挖點野菜，這些就足夠我一天吃飽了。可是後來林師娘身子骨不好，飯堂換人了，他們知道我缺這口吃的，即便隻給我兩個饃饃我也會去幹活，便隻肯給我兩個了。”
沈忘憂氣得直拍桌，“太過分了！他們的良心呢，他們怎麼能如此欺負人？”
沈如琢輕輕拍了拍妹妹的腦袋，“這世上黑心的人多了去了，你氣得過來嗎，嗯？”
夜寒書也軟聲哄著沈忘憂，“表姐你別生氣，至少他們還肯給我兩個饃饃，若是沒有這兩個饃饃，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若要花銅板去另外買吃食，我就攢不夠銅板念書了。”
沈忘憂心疼地看著瘦小的表弟，“我要是早一點來接你就好了，你就不會被那些黑心肝的欺負一整年了！”
夜寒書黑眸望著沈忘憂，眼裏滿是柔光，“可是，即便是現在才遇到表姐，這也已經是我從來不敢想的福氣了，我已經很感謝老天爺了，真的。”
沈忘憂輕歎一口氣。
她輕輕拍了拍夜寒書的小腦袋，說，“以後再沒人敢欺負你了，表姐養你，表姐再也不會讓你餓肚子，再也不會讓你幹髒活累活，你就隻管安安心心念書，爭取考上秀才，考上舉人，至於進士嘛就隨緣了，咱們的目標是考中舉人，好不好？”
夜寒書聽著表姐許諾以後養他，心裏酸酸脹脹的。
隻有經曆過他這種又要幹髒活累活又要拚命念書還每日食不果腹的日子，才會懂，有人願意養他讓他能安心念書，這是多大的恩德。
他眼裏閃爍著淚光，他靜靜望著溫柔的表姐。
舉人？
表姐拯救了他這個卑賤之人，對他的希望卻僅此而已？
不，他的目標不止如此，他會考得更好，他會讓表姐為他驕傲。
如今事未成，夜寒書沒有誇海口，他乖乖點頭跟表姐說，“好，我一定會好好學，等來年二月縣試，我一定會考上童生，等到四月府試，我一定會考中秀才，我不會讓表姐白養我，我會給表姐爭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