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遠行
季煊一頭忙著在廬山建莊子的事兒,這邊也沒將女兒的事丟在腦後。擇了一個好日子,請了先生來家,又喚女兒出來行了拜師之禮。
女兒的先生,他共是請了兩位,一男一女,男子除教琴棋書畫外,額外還教些詩書;女子卻是從前宮中的一位宮女,隻教導女兒學些禮儀女紅之類。
荼蘼聽了他的安排,口中雖沒說什麼,心裏卻甚不以為然。她做了十餘年的皇後,禮儀之類,從來隻有她指點別人,哪有別人挑她的份。但她這一生,已立誌要做一個乖巧的女兒,因此暗地裏雖則撇了一回嘴,麵上卻都一一應了。
拜師這日,卻是個好天氣,一家子都來的齊了。因是女兒拜師,那些拜天地夫子之類的繁瑣禮節也就一應免了,隻給師傅行禮、奉茶也就算是完了禮。
那兩個先生,男的四十上下,姓金名麟,生得甚是儒雅,隻是腿腳有些不便。他原是個舉人,會試之前,不慎跌了馬,摔斷了腿。後來雖好了,終是落了病根,從此也絕了上進之心,隻是一意琴棋書畫,悠然度日。好在他家也算殷實,靠著幾畝田地,倒也不虞生活。
如此過了些年,雖仕途無望,琴棋書畫上的造詣卻越發深厚,加之他又是舉人出身,便有不少世家前來延請他做自家子女的蒙師,一時倒也算得炙手可熱。
至於那女子,她姓白,名素雲,今年已近四十了,原是宮裏尚宮局的女史,因年紀到了,又沒承過雨露,蒙了恩賜,放出來的。她在宮裏待了幾年,把眼光卻養得刁了,一般男子她看不上,好些的人家又看不上她,一來二去蹉跎到三十餘,便索性死了這條心,安心遊走於各世家大族,教那些閨閣小姐學些女紅禮儀,日子過得倒也輕省自在。
荼蘼行了禮,忍不住拿眼看了看眼前的這兩個師傅。她心裏其實是有些奇怪的,雖說她前輩子的啟蒙之師到她家裏待了沒有幾日,就被她氣得走了,但她卻還有些印象,依稀記得那兩個並不是眼前這兩個。不過轉念一想,她也就釋懷了。
前世她二哥確是在白鹿書院求學一年回來參加科考中了探花的,不過如今看著,他明年應該是不會參加會試的。至於在廬山購置別莊的事兒,前世更是連影兒也沒有一個的。
感覺到事情前進的方向似乎已有所轉變,她便忍不住開心,嘴兒輕輕抿著,淺淺的笑渦更是若隱若現,愈發覺得嬌俏可人。
那白素雲原就一直在看她,她來之前,已向旁人打聽了季家情況。知道季家對這個女兒寵溺無比,一般名門千金五歲左右便開始學規矩,他家卻是直到七歲這才請人教導,她因此還頗擔了些心,卻不料到了季家一看,見這位小姐非但生得玉雪玲瓏,更兼年紀雖小,舉手投足之間卻大有風範,竟是挑不出分毫毛病,心中不由喜歡。
她放下手中茶盅,笑吟吟的拉住荼蘼的手,溫聲讚道:“這就是水柔小姐麼,生的可真是好,京裏這許多人家的小姐,我也見得多了,論人才,還真沒一個及得上她的!”
段夫人在一邊笑道:“白先生過譽了,這孩子打小身子弱,少出門也沒見過什麼世麵,日後總還要拜托先生好生調教著!”
一時兩下裏又客氣了一回,因先生第一日來,也就沒有授課,拜師禮後,各自散了。
次日荼蘼仍是老樣子,起身之後去母親那裏用了飯,這才過去書房。她到書房時,已是辰時末,抬眼一看,金先生正坐在上首悠然看書。她過去行了禮,乖巧的在下首坐了。
金麟望她一眼,笑了笑。也不怪責,隻叫書童拿了紙筆給她,讓她描紅。
這時代,女子的學業不比男子,你若想學,那便多學些無妨,若不想學,也隻由得你。不過大家閨秀,別的可以不要,那一筆字卻是人的臉麵,必要寫的娟秀精致才好。
荼蘼見他溫和,心中倒放了心,提筆蘸飽了墨,一字一字的寫了起來。她原先倒是寫得一手好字,如今人雖變小了,腕力也不足,但描紅這種小事卻還難不倒她。
她在那認真仔細的描著,上麵的金麟見她拿了筆並不問話,低頭就描,且拿筆姿勢中規中矩,並無不合宜之處,心中不覺有些奇怪,但轉念想及季家夫人未出嫁前,聽說也是個才女,更寫得一筆好字,如今再看看荼蘼,也就不以為奇了。
他想著,畢竟還是放下手中書籍,走到荼蘼的書桌跟前,低頭看她描紅。見她一字一字,落筆流暢,筆畫先後無一錯漏,心中更認定自己所想是實,不覺撚須微笑。
侯她描完一張,他便伸手虛按了一下:“好了,今日描紅就描到這裏罷!”
上午在金麟那裏學完琴棋書畫,下午又聽白素雲說了一會女誡,直到申時正,這才得了空閑。荼蘼微微苦著臉往母親房裏來,心裏更是深感人生無趣。
才剛繞過一條抄手長廊,對麵季竣灝卻剛好過來。一眼見了她,不由哈哈一笑,三步並作兩步的過來,問道:“我的寶貝荼蘼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