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季煊果真去了韓家,得知韓家二小姐韓璀也接到了皖平公主邀約的帖子後,便也不再留難,爽快的答應讓荼蘼前去參加春狩。荼蘼得知,心中自也欣喜。
至於季竣廷如何說服季煊讓他前去春狩,荼蘼並不清楚,也沒刻意的去問。她隻是暗暗盤算著春狩時自己該做的事兒,以及該如何不動聲色的將此事做得天衣無縫。
三月三,原是古上巳節。這一天裏頭,京中無論大家閨秀抑或小家碧玉,甚至是青樓楚館中的風塵女子,無不相偕踏青遊春,如此盛況,自也引得京中各家浮浪子弟紛紛出動,沿途品評賞鑒。這一日,不知成全了多少才貌相當的男女,也不知引發了多少憾事,鑄成了多少情天恨海。但無論如何,這一天,總還是有無數少男少女懷抱希望,踏青而行。
這一年上巳節的前一日,下了一夜的雨,到了三月三這日,清早仍是飄了好些雨絲,細細密密的,雖是北方的雨,卻偏有三分江南柔絲細雨的雅致風韻,讓人沉醉。
春雨將停未停之際,季氏兄妹四人便已分別上了車馬,一路慢慢往城北行去。
三兄弟均穿了武士服,懸箭囊,掛長弓,跨寶馬,看著倒也英氣勃勃,頗有男兒威武之氣。大乾原是在馬上得的天下,其後雖一力崇文,世家子弟卻也講究一個文武雙全。因此京城貴胄子弟大多精騎擅射,季家自也不例外。
那車卻是兩輛,一輛精致大氣,另一輛卻顯得簡單些。前頭一輛坐了荼蘼與慧紋兩個,後麵一輛,卻是兩個粗使丫頭,車上另有許多精巧吃食與一應日常用具。這些東西卻是段夫人不放心女兒,擔心她吃不得春狩那些粗陋的食物,受不得郊外苦楚,特意為她備著的。
兄弟三個各自騎馬,此外還帶了十餘個家中的護衛,一路行到城北接了韓璀,這才掉頭往西郊而去。韓璀隨身隻帶了一名貼身丫鬟,名喚芸樺的。
她一上了車,荼蘼便忙欠身,叫了一聲:“韓姐姐!”扶韓璀上車的慧紋也忙見了禮。
韓璀忙扶住她笑道:“車上顛簸,哪裏卻有那麼多的禮數,快些坐好,仔細撞著!”她出門之際,已得了她父親韓宇的細細囑咐,對荼蘼自也竭力周全。
季家的馬車甚是寬闊,坐了四人也不覺得擁擠。車內更鋪著厚實的毛皮錦袱,絲毫不覺顛簸。芸樺便也見過了荼蘼,荼蘼抬頭看看她,這個丫鬟看著與慧清差不多大,生的白淨麵皮,俏臉上略有幾點白麻子,明眸皓齒,看著頗有幾分姿色的樣子。
四人坐了,慧紋便在車廂的隔室裏頭捧了茶出來,遞給韓璀。
韓璀接了,才一揭開茶盞,便覺一股清香撲鼻而來,再看杯中茶水,雖略有茶色,卻並無一片茶葉,便是那股子味道,也並不像是茶。
荼蘼指著那茶盞笑道:“我素日在家,因年紀小,爹娘說飲茶傷胃,卻不許我喝,每日隻準喝這些百花製的清露。這一盞卻是木樨清露,姐姐先嚐嚐,滋味可好!”
韓璀不動聲色的笑笑,淺淺的啜了一口,隻覺入口微苦,卻是清香沁人,別有一番滋味,不覺點頭讚道:“果真是好味道!”韓家乃是書香世家,家境雖稱殷實,卻也算不得豪富。她父親韓宇雖官至尚書,算是朝中棟梁,卻如何及得上季家世代侯門的深厚家底。
荼蘼對這些情況,自然心中有數,又怕她敏感,覺得自己炫富,因此並不多提這些,隻叫慧紋又取了些時鮮的果子點心,隻是與韓璀吃著點心,隨意的說話。
馬車行的極慢,及至到了西郊的皇家獵場時,已是落日西垂。
二人下了馬車,放眼所至,卻見獵場遼闊,遠山隱隱如畫,林木蒼翠似洗,碧草如茵。西天更是一輪紅日,半天雲霞,照得整座獵場別有一種蒼闊遼遠的氣度。
季竣廷笑著過來,牽了妹妹的手,指指左麵:“看那邊!”
荼蘼被他一提醒,這才應聲看去,卻見左麵,不知何時,已搭起了一座座白色鑲紅黑二色的帳篷,那帳篷形同蘑菇,錯落有致的灑在青色的原野上,顯得粗獷而奔放。
荼蘼輕輕的呀了一聲,感歎道:“我在廬山時,曾聽盧先生說起草原上的事兒,聽說那裏的少女喜穿彩色衣裙,戴極重的純銀頭冠,住在名喚氈包的帳篷裏。每至晚上,便會圍著篝火唱歌跳舞。那火上烤著整隻整隻的牛羊,一滴滴的油脂落在鬆柴上,滋滋的響……”
她才說到這裏,已聽有人朗聲笑道:“想不到你這丫頭,年紀雖小,知道的可還真是不少!”荼蘼嚇了一跳,轉頭看去,卻是林培之笑吟吟的站在身後不遠處。
他今兒穿了一身寶藍色箭袖,足蹬鹿皮快靴,腰間卻掛了一柄鯊皮吞鱷長劍,一身俐落,絲毫不見往日的懶散悠閑。此刻身邊站了一名身著胡服的少女,那少女生得極其嬌俏,肌膚如玉,眉長入鬢,一雙明眸閃閃發亮,不言不動之間,自有一股傲蠻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