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大乾京城最為怡人的氣候,卻是莫過於微雨過後的初夏天氣了。院子裏的荼蘼花開的正盛,一簇簇的純白,卻有一種異樣的繁盛之感。清淡的暖風,帶來輕微的馨香氣息。一縷近乎虛渺的簫音更是將這個猶帶淡淡水汽的院子襯得如夢如幻一般。荼蘼花架下,有人斜斜的靠在潔白的石廊上,手中是一枝幽紫色似竹非竹、似玉非玉的簫。
簫聲在院內宛然飛揚,忽而如初春綻開的第一瓣迎春,忽而又似夏日池中蜻蜓款款飛過留下的那一點緩緩漾開的漣漪,輕柔,歡快,充滿了無限的生趣。
一曲既罷,餘音嫋嫋的散開,許久之後,才有人擊掌讚道:“吹的好!”出口稱讚的那人一身青色素麵緞質長衫,麵皮白淨,五官端正,正是金麟。
吹簫的小小少女聞言,便綻開了一抹溫淡的笑意:“這都是先生教的好呢!”卻是荼蘼。
不知不覺間,春狩回來,已過了一月有餘。春闈是早過去了,放榜也隻在這幾日,不過季竣廷畢竟沒去參加,卻是讓她省了好些擔心:“今年金榜又要開了,不知先生有何感觸?”
她忽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金麟淡淡一笑:“荼蘼覺得我現在過的不好麼?”他原先也是個舉子,卻在春闈前意外落馬,摔折了一足。大乾律上雖無殘疾之人不得為官之律,但官有官威,便是走路,也是要講求四平八穩的官步。以他情況,便是考中為官,也隻是得一份俸祿,終難升遷。因此他索性便放棄了科考一途,隻依仗著家中的些許家資,再教幾個學生,卻也逍遙自得。
荼蘼歎了口氣,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說些甚麼。春狩讓她見到了太多人,從前她與他們也都有過一些交往,她甚至還記得他們日後的經曆與下場。
有的飛黃騰達、風生水起,有的落魄離京,甚至連祖業也難以留存。看到他們如今意氣飛揚的樣子,讓她有種說不出的感懷。不過她絕不會因這些感懷就去提醒任何人,各人總有自己的選擇,而她的能力有限,更不想變成一個為人所猜忌的怪物。
她悵然的想起林垣馳,重生見到他,初見是茫然傷痛,繼而是緊張無措,到了第三第四次,她已漸漸的放鬆下來,會若無其事的對他客氣的笑,再不著痕跡的避開他。
前一世,他是與她最親近的人,他們曾相濡以沫十年之久,而到了如今,他們卻素昧平生,了無恩怨。有時她甚至會覺得他有些陌生,她已記不清當年她第一眼見到他時的情景,隻依稀記得那時的他,有些孤傲、有些清冷,在無人時會安靜而脆弱的坐著,默默的出神。
今世的他,卻圓滑、溫和了許多,笑容雖無奈,卻淡而和煦,渾身上下洋溢著一種出奇的親和力。他的舉止言行,讓她有種奇怪的感覺,似乎這兩個人,根本不是一個人。
金麟深思的看著荼蘼,才隻個許月的時間,這個女弟子似乎又變了一些,比先前少了幾分浮躁,多了幾分沉穩,看著也更讓人放心。每隔一****依然會去秦家醫館學醫,剩下的日子,卻潛心學簫,兩個月不到的時間,她已能吹奏一些較為複雜的曲調。
這種天分,讓他大為吃驚,更讓他驚訝的是,她能夠迅速領悟簫的真髓。縱使技巧仍有瑕疵,但她那種充沛而細膩的感情卻能夠彌補一切技巧上的不足。
荼蘼仰起頭,問道:“先生可打算陪我去廬山?”這個問題,她已問了金麟幾次,金麟卻一直沒有給她正麵的回答,白素雲亦然。說到底,她是希望金麟與白素雲能陪自己一塊去廬山的,她實在不想換先生,更不會覺得下一個先生能比金麟更好。
金麟微微一笑,問道:“你們一家都會去麼?”
荼蘼心中一喜,往日她問這個問題時,金麟總是顧左右而言他,難得今日卻問了這句話,讓她感覺出了他態度上的鬆動:“隻等這個月十六日,我大哥成了親後,便收拾行禮,帶著我大嫂一塊前往廬山!”
金麟點頭道:“我怕是不能隨行的,不過,我相信我們將來定有再見之時!”
荼蘼聽見他的回答,失望之情頓然溢於言表,悶悶不樂的歎了口氣,她道:“先生實在不願去,我自然也不好勉強,不過我將來總還是要回京的,倒也不愁見不到先生!”
金麟隻是輕笑,並不答話。
二人正閑閑說話,那邊院門口,季竣廷已走了進來,先對金麟行了一禮,這才笑道:“金先生果真教的好簫,適才一曲聽得連我都想拜先生為師了!”
金麟哈哈一笑,擺手道:“凡天下之藝,無一不是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師傅教的再好,若是學生愚笨懶學,也隻是枉費心機而已!”
二人說了幾句,金麟知道季竣廷此刻過來,必是有話要與荼蘼說,便也知機的讓荼蘼離去了。才剛出了院門,荼蘼便詫異抬頭問道:“二哥,你找我有事?”